13.祸端
灵子跑去找小敏的时候，班里只剩七八个同学围着打扑克，其余同学趁老师走后自由组合聊天。那时，胡小婧坐在小敏腿上喂他吃桔子，她将桔瓣放进小敏嘴里，满意地看着他满脸受用的样子。
灵子着急喊道：“曹格图！那个邮电局的，那个李，正在街上打曹小亮。”
小敏匆忙起身，险些将胡小婧摔在地上。他在慌乱中揪了胡小婧一把，还没等她站稳，调头就往外跑，边跑边问道：“他自己就不懂得还手吗？”
“他们有三个人。”灵子从后面跟上他，胡小婧也跟着往外跑。
“三个又怎样？上次还不是被我打得到处跑。”小敏很不以为然。等他转过街角，看到我被两个小子扭着，臭李在我脸上又搧了两记耳光。小敏远远的喊了一嗓子：“王八蛋们，爷今天废了你们！”，然后飞快的冲过来。抓我的两小子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我好不容易脱了身，冲过去蹬在臭李的肚子上，将他踢倒在地，然后扑过去，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灵子和胡小婧出现的时候，刚好看到臭李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拍在我后脑勺上。我听见灵子“啊”的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门诊室里。
联欢会上，收到灵子的贺卡，我感觉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挤到灵子身边，将一张写着“熟鸡蛋”的蓝色灯谜字条撕下来，上面标注打一位古代名人。我说了李白，被主持班委指责说乱撕条子，我又赶忙说黄忠，她终于点了头，给了我一张领奖品的小票，看来多知道一些古人还挺有用的。
之后，我又参加了钓鱼，就是将一根细绳拴着的小木棍，想法竖立放进一个空墨水瓶里，再使小木棍横着挂住瓶子将它钓起来。这是一个比拼耐心的游戏，可我心里兴奋难以静下心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旁边的同学等得不耐烦，将我轰到一边。
我丝毫不觉得难受，因为已经有了一张奖票，而且有了灵子的贺卡。我觉得有义务表现的大方一点，不能给灵子丢脸。她希望我成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这意味着我不能再表现的那么自卑和孤僻。反复读过贺卡的内容之后，像宝贝一样摄在手中，生怕放进兜里弯了边角。我暗下决心，新的一年里一定要刻苦学习，像灵子说得，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争取陪她考进重点高中。
有那么一刹那，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心中相依为命的责任，又隐隐犯难，其实最难的，还是担心自己的实力。但凡面临选择，总是让人期待又难以割舍。
将近凌晨一点多，整个活动才算结束。好多同学，仍无睡意，围在一起继续打扑克或聊天。本来我也兴致未减，可是看到灵子穿上羽绒服走出教室，我便紧随其后。
走下教室台阶，我问她：“灵子，你真要走了么？”
“嗯，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的。”她在前面走得很快。
我紧走两步跟上她，好奇的问：“明天放假，早起干嘛？”
“学校是放假了，可我不能给自己放假，政治、英语和语文，还有太多要背记的东西。”她回头冲我浅笑了一下，像是很理解我此刻的想法。
我想，她平时的作息时间一定排得很满。带着歉意说：“这样啊，灵子，我真不知道该从哪背起呢。你是不是也该休息一天，放松放松？”我觉得好不容易过节，休息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已经很放松了，我想这是中考之前最后一次狂欢。”我听后心头滋生了隐隐的遗憾，而她却转过头很认真的对我说：“哥，离中考的时间也就剩下半年了，我们要分秒必争，想考重点高中的学生有很多，我想别的学校的学子们也在加倍努力。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会终生遗憾的。”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深更半夜，送灵子回家，我当然身有此责，我担心她会害怕。我伸手摸着揣进上衣兜的贺卡，没有被折的痕迹，只是顶着兜盖露出小半截，样子有些滑稽。可我不能把它放在别处，这是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我担心放在下兜被折。
灵子并没有拒绝，只是走得很快，鞋子走在雪地上的“咯吱”声颇具节奏，很像肩挑重担的货郎们扁担发颤的声音。虽然没有风，气温却很低，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雾气，像是我俩在抽着烟。我们没有说太多话，我尽量和她保持相同的步调，让“咯吱”声生出二重奏的音效，这酷似一种默契，让我的心跳加速。中途我几欲开口说起贺卡的事情，可是看到灵子急匆匆赶路的样子，还是放弃了。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心爱的女生在一起，这已经够了。我在心中默默憧憬，自己在这一年里，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远远传来几个醉鬼骂骂咧咧的嘈杂声，不时的发出附和声和媚笑。大多坏人总是不愿早起，似乎也更不愿意早睡。绕过学校的围墙，我才听出迎面走来的是臭李那帮混蛋。他们步履蹒跚舌头打着卷儿，后半夜了，还在讨论着找谁去打麻将。我听见臭李说，要在新年的第一天，试试一年的手气好坏。
我赶紧转过头，寄希望于夜色中他们看不清我俩。我挎起灵子的胳膊，快速带领她从他们身边经过。我的心悬到嗓子眼儿，像是做着坏事，我在夜色中默默祈祷，别让这帮混蛋来找麻烦。
地上的积雪未能明白我的心思，它映出的光亮，让走在边上那个胖子，在擦肩而过时成功的认出了我。他向臭李叫道：“李哥，这是上次打你那小子。”说着，他反过身，一把揪住了我的胳膊。我想使劲挣脱，不料这个胖子特别有劲，我用劲甩着胳膊，却被他牢牢扣住。
我一惊，顺手推了一把灵子，急切地叫了一声：“灵子，快跑！”灵子没跑出几步，我就被另一个瘦家伙扭住另一条胳膊，他们将我两条胳膊扭到身后，像押着一个犯人。臭李狞笑着冲我走过来，突然抬起右脚恶狠狠地踹在我的小肚子上，冲我骂道：“小王八蛋，你也有今天，让你再打老子。”我顿时感觉肚子一阵痉挛，身体不由想下蹲，可是胳膊被那两个小子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然后，他冲我心窝又来了一拳，我终于打开咬紧的牙关，痛苦的“啊”的叫了一声，可我马上就后悔了，怪怨自己太不争气，因为看到没跑出几步的灵子，又返身回来了。
“别打了，你们怎么能凭白无顾打人呢？”她可能并不知道，面对的是些什么样儿的人，便将自己置入危险之中。我着急大喊：“灵子你快走，别管我。”可是灵子就是不听，越走越近，一如往常那副平静地样子。
臭李转身，把头伸到灵子脸前端详了一会儿，挑衅的叫了一声：“吆喝？今天这是怎么了，运气这么好。”然后他冲两个同伴笑着，得到了他们猥琐的回笑，回过头对灵子说：“哥几个正愁没处找乐子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说着他伸出手扭向灵子的下巴，嘴里流里流气的说道：“来，小妞儿，让爷掐一把，看水嫩不？”
灵子用力打开他伸过的手，臭李被弄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晃了两下才站稳身，他恼羞成怒，骂道：“我靠，给你脸了，也不看看爷是谁！”他借着酒劲儿伸手扣住灵子的脸颊，不由分说的伸过头要去亲她，灵子双手使劲扑腾，在他脸上乱扒拉两下，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还是被他亲到脸颊上，他满足的笑了笑，才回过头冲着早已咒骂乱踢的我走过来。
灵子在脸上用力擦，气得不停的抽泣。我干着急没有一点儿办法，气急把最难听的脏话骂了出来，臭李终于被惹怒了，拉着灵子来到我身前，甩开右手在我左右脸上搧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嘴里骂着：“小×，就凭你这怂样儿，也敢骂老子！”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疼，可我更担心的是灵子，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无故摊上这事儿。
“王八蛋！你有种放了她，我和你单挑。”
“你以为你是谁呀，说放就放。还单挑，你做梦呢？”他突然看到插在我上衣兜里的贺卡，一把薅出来，看了半天，没看清上面的字。回头问我：“一个破明信片，进出都装在身上，你有病啊？”
我担心他把贺卡折坏了，口气一下软下来：“我刚收到的，你还给我。”
“给你，给你个屁！”他拿过贺卡，撕一下，叠一下，几把撕成了碎片，我痛苦的“嗷”的叫一声，歇斯底里的骂道：“臭李！我×你祖宗，我和你没完！”我使劲扭动着身体，双腿一通乱踢，可是胳膊被牢牢扣住，根本够不着他，我气愤极了，像疯了一样。
臭李看到我一反常态，挠挠脑袋上的头发，对扭着我的同伴说：“抓紧这小子，等我一会儿收拾他。”说着他放开灵子，转过身走出几步，在墙角的积雪上用尿液冲出一个黑洞。灵子急忙撇开头，我冲她喊：“灵子，快跑，去找曹格图！”灵子恍然大悟，拔腿向学校跑去。
臭李手提着裤子，想追却跑不了。旁边的两个人被我夹紧的胳膊牵制住，灵子总算得以逃脱。臭李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身上，对着我的肚子又来了两拳。我又一阵痉挛，汗珠从我的额头渗出来。
臭李得意的看着我：“怕了？你早干啥去了。”灵子脱身后，我的担心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是心疼贺卡被撕的痛恨，我生气的骂了一句：“怕你妈，你这王八蛋!有本事今天你弄死我，你要不弄死我，你爷爷我和你没完！”他竟然亲了我的灵子，我想撕烂他的嘴。
臭李这些年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派出所的人都腻味了，拿他没办法。平时大家都躲着他，没有几个人愿意招惹他。可是他今天犯得错，我觉得永远不能原谅的。
臭李轻蔑地看着我，当他对视到我仇视的目光，向一边挪开了眼睛。颇觉意外的对他同伴说：“这小子平时怂得像个萝卜缨子，今天怎么跟疯了似的。”然后转过头，质问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个继父老子腰杆又硬了？我该叫你周小亮，没错吧？”
“你放屁！”我此时已恨极了他。
“还我放屁，回家问问你娘，周老师去过你家几回了？他们说得缠绵情话都让我兄弟偷听到了，你还以为是秘密呢？”
“臭李，我和你妈才约会了。”我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冲着他大喊。臭李伸手又抽了我两记耳光。这时，刚巧小敏转过街角看到我们，他一边骂着一边冲过来，押着我的两个小子看到小敏转身就跑，我扑上去将臭李蹬倒在地，正准备痛下狠手，这小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情急之中拍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迷迷糊糊栽倒在地。
新年的第一天，我的脑袋也被剃成了秃头，像个犯人一样，让人感觉好不吉利。我没有保护好灵子，令人深深自责，也从心底里恨透了臭李。若说以前不怕他那是假的，可他亲了灵子之后，已经不用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