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祖
那是二十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小姨多鹤因车祸去世了。
去世的前一天，我从省城专门到我上学的卫生学校，扛上回家的行李，结束了我四年的学习生涯。其实，我早在半年前就毕业了，在省城的一家妇产科医院实习，说具体点主要就是接生孩子，给主治医生当助手。
我跟随实习的主治大夫是一个男大夫，叫林兴荣。高高的个头，是一个深度近视眼，我怀疑他眼睛的度数至少有一千多度，眼镜片的厚度比我的梳妆台上的镜片还厚。我跟随他上手术台的第一个剖腹产手术，也是一个早产孕妇。
那天早晨，我们按惯列正在查房，忽然来了一个急救手术，说孕妇是早产。那天是我上班实习的第二天，一个我之前实习的护士请假了，正好没上班。我对医院的实习工作还在懵懵懂懂，那种医疗规范和流程还不是很熟悉。就在这时，主治大夫林兴荣对我说，邢志芳你也准备好随我一起上手术台。
我慌慌张张的戴好衣帽，戴好脚套和手套，跟随助产士王老师进入了手术室。王老师和刁护士长很熟练地将产妇的家属叫到手术室的门口，让产妇的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那男的一脸斯文，满脸是汗，没看上面的内容就飞快的签了字。急促地对我们说，请你们快一点，媳妇疼得厉害，谁知早产了。我看到那个产妇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手术床上，下身已经出血了。护士长看到这一切，有点儿犹豫，她的职责就是首先要剪去产妇下身的阴毛。可是，护士长看到褪下去裤子的产妇时，有点儿犹豫。就在这时，我不知道自己左手拿的是剪还是右手拿的是刀，兀自呆立在那里。只看到林兴荣大夫眼光放绿，一把抢过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个干净，很快就消毒清洗，进入了接产的过程当中。说时迟那时快，孩子的头已经探出了的一截。林大夫说，顺产，可以不剖腹产。只见他焦急的两手撕开那产妇的上衣，很快地就在产妇的上腹顺势往下又挤又压。那产妇，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感觉到了林大夫是男同志，有些吃惊。只是一瞬间，林大夫手势示意她躺下，不要动。继续接生。
随即，那产妇就会意地躺下了。之后，那产妇就好像没有了痛苦，眼神一直盯着林大夫，林大夫也有些慌乱，似乎生孩子的不是产妇而是他自己。那产妇一会就生下了一个女孩，林大夫双手抱孩子的时候，那女孩“哇”的叫了一声，这一切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林大夫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之后，就走出了手术室。
到我实习了半年后回县城的前几天，我在省城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实习护理心得的文章，办公室的同事们争先传阅时，林大夫看到了我发表的文章。只是乜斜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后来，大家悻悻地都出去干活了。医生办公室只有我和他。他看了我半天，又是淡淡的对我说，那天你看到的产妇，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希望你有一天，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她还是我的前女友。
其实，我回到县城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的事，另一个原因就是小姨要结婚了。我和小姨年龄相差不到十岁，小姨从小待我很好，就像闺蜜一样。出车祸的头一天晚上，小姨穿上了她刚买的白色婚纱，让我看看她漂不漂亮。我看后，惊呆了，小姨就像冬天里童话里圣洁的白雪公主。小姨却对我说，你离嫁人的日子也不远了，好好谈个对象吧。
我只记得，那个冬天一直下雪，很冷。那个春天又下了一场雪，还是很冷。雪后的第三天，道路结了冰，很滑。
晚上我和小姨睡在一张床上，早晨小姨向我打招呼后，就骑着自行车上班了，他还对我说上班结束后，她要去拍婚纱照，要我等她的电话。
小姨出门几分钟后，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我家的座机。我妈接了电话，一个男的对我妈说，一个穿白衣服骑自行车的女同志在巷口撞到了一辆小轿车上，人躺在马路上抽搐。我和母亲匆忙穿好衣服跑到出了家属院的巷口时，救护车也到了，急救大夫说，小姨已停止了呼吸，让我们准备后事吧！
小姨走后，我常常一个人发呆，为什么小姨走的这么快，为什么林兴荣大夫一直还单身呢。
冥冥之中，我觉得人间值得。从人间到地狱的距离，仅仅只有十分钟！
作于二0二一年三月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