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古言)―― 同样是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囚与被囚又有何区别

夏日的烈阳照射进迷雪山,却在透过山顶上方的冰层之后,柔化成冬日的暖阳,使得整座山漂浮在淡蓝的光芒里。我赤足走在冰雪砌成的宫殿里,一头墨发披散倾泻落地,一步步走向正中央的冰椅,裙裾上银丝绣成的蝴蝶随着我脚步的移动恍若展翅欲飞,宫殿四壁上映射着我的身影,四面八方。这宫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显得热闹些,就好似,还有活物陪在我身边。

我是冰雪上神嫮,迷雪山第12178代弟子。神魔大战那年,迷雪山耗尽满门功力封印魔主轩,那年我999岁,尚未成年,是师门中最小的一个,亦是仙力最弱的一个。师尊把迷雾山交付于我,淡笑着说,自此迷雪山便只余你一人,切不可毁了迷雪山名头。那轻轻浅浅的笑容,一下子抚平我内心的恐慌。这么多年来,我孤身生活在白茫茫的迷雪山,不是不孤寂的,可有时在藏书阁摸着仙册上众师兄师姐的心得仙力残存,又觉得我并不是一个人。

斜倚在冰椅上,用我的灵力支撑着迷雪山的运转,结界似水波般一圈圈漾开,轻盈如羽毛般的雪花游荡在结界内,淡蓝的阳光给宫殿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当雪花由落改为飘时,我会撤去护体仙法,手捧仙册在屋顶细细研读,有时雪花会飘在我肩头,溶化进衣襟;有时雪花会飘向手中仙册,浮在半空中;有时雪花会飘到唇边,消失在舌尖。

月亮代替太阳主宰天空时,我会放下仙册,潜心修炼。当一轮满月从东方缓缓升起,有不安随着月的升起萦绕心头,掐指一算,万年之期快到了,当年封印那魔主轩的封印,怕是要松动了。我看着那夹杂红光的月亮,想起了那一袭红衣,红艳纯粹的衣袍,没有一丝杂色,面对封印他的大阵,扬了扬嘴角,上扬的嘴角似盛开的曼珠沙华,透着顽邪魅惑之色。我闭了闭双眼,师尊,这一万年,我终于练成你交予我的封印大法,徒儿一定不会毁了迷雪山的名头。许久没有跳动的心轻轻跳了一下,那是,战意。

我穿好戎装,赶往封印魔王轩的蛮荒之地。太阳在正中挥洒热量时,我赶到了蛮荒之地,与我想象中一片荒芜不同,这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桃花,层层渲染成红色的霞光,风一吹,桃瓣化作飞蝶盘旋而下,纷纷扰扰,星星点点。桃花的清香和着风在鼻尖滑过,有琴音随风飘扬而来,那琴音高昂时似雷鸣划过天际,低沉时似山泉叮咚暗流,桃花林随着琴音风云变幻,欢快时桃花枝头笑,悲鸣时桃花离枝去。这桃林竟是靠这灵力生长至如今这规模!

我不禁对这弹琴之人产生好奇,这蛮荒之地是封印魔主轩所在,应不会有他人,可这琴声怎会是满身杀戮之人所弹?暂且放下封印之事,循着琴音前行,毕竟他人在这,若我完全封印此地,这人,怕是永世不得出。

只见一人坐于桃花树下,那树通体褐色,枝干通天,于空中交织如巨大华盖。碧绿的叶片呈现小蒲扇形状,血红的桃花瓣一团团、一簇簇,恣意张扬。金色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的身上,黑色檀木般的乌发以红宝石簪子束起,雪白的衣衫不染纤尘,琴音自其指尖缓缓流淌,空灵冷寂,傲然凄清,让我想到了迷雪山那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曲终了,男子起身转头向我看来,月冠面容上清冷的眸子散发着寒意,在看到我的战袍后,似乎怔了一怔,眼底寒意略减。额间蓝色水滴的标志清楚告诉我眼前人的身份—魔主轩,他竟是魔主轩?那个满身杀戮之人?

他挥袖间取出两坛酒,挑眉问道:“丫头可敢与我饮此酒?”说完便自顾自的打开酒封,浓郁的酒香霎时弥漫这方天地,我闻着这酒香,终究还是坐在他对面拿起坛子,有桃花的清香充斥鼻尖,可这酒……“这酒怎如清水般寡淡?”“这酒是我取碧雪桃花制成,不同的人不同心情饮来滋味也不同。”我随即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喝酒,打量这恍如世外桃源的蛮荒之地,不远处有一间竹屋,有溪水环绕竹屋而流,鱼儿在溪水里竟相跳跃,泛起的涟漪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我突然不想封印了,这人,哪里过的是被封印的日子,分明是隐居生活,我略有些气恼的喝了一大口酒。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竟低低笑了,好心情的说道:“丫头,你在迷雪山应是锁山门而不出,你那,与我这封印之地可有分别?”是啊,有何分别,同样是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囚与被囚又有何区别,你若不觉得自己被囚,哪里不是生活的自由,你若觉得被囚,哪里又不是封印,是我魔怔了。

“当年,你师尊并非下的是封印之术,而是净化之术。”怪不得,仅是封印之术,又怎会满门覆灭,原是净化。净化魔族邪气是我迷雪山的秘笈,师尊应是怕净化不够彻底,才会让我在万年之后再进行封印。这魔主轩目前看来似是已净化邪气,可魔族向来狡诈,怕是他使得计谋。“魔主轩,不知小辈可否叨扰些时日?这蛮荒之景实在令人神迷。”他看了我一眼,竟笑了出声,那清爽的笑声,如山谷中飞舞的灵鸟。“丫头愿意留下陪轩,轩荣幸之至。”

几天过去了,这蛮荒之地偏僻,并无闲人叨扰,有时我会缠着轩与我打斗,可每次我都是狼狈战败,而他连发丝都没有乱。不是不气恼的,这老妖怪,若我当真要封印,只我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成事。于是每天除了研习仙法外,我开始每天勤练战技,有时轩会闲闲的在一旁品茗,出声指点几句。我虽气恼,可他的指点,总是那么恰如其分。

斜倚在竹桥上,听着轩用琴声给桃林灌输灵力,看着游鱼在水中欢快游淌,我浅浅的笑了,这时光,似乎也不是那么孤寂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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