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坐在去往远郊的公交上。
车窗外的冬日满眼萧瑟,光秃秃的梧桐扭着粗壮的枝干飞速地往车后倒着,曾经的农田已不复存在,拔地而起的公寓楼远远地矗立着,簇拥成一个个新型的乡村社区,变化真大!和阿彩已经四年未见……
第一次见到阿彩,是在十四年前。
那年,我刚入新行业,作为小白,公司指定先去专柜工作,视公司的业务拓展和布局,伺候可晋升片区主管。
在总公司报到,我第一次见到了阿彩。
她不瘦,但也算不上胖,个子比我高半头,脸微圆很有肉,长长的头发微卷披肩,淡淡麦色的肤色,眼睛不大,浅笑中,笑出一个小小的月牙。看着挺舒服的一个人,要不是口音,我还真看不出她不是本地人。
我被安排的店铺离她上班的网点不远,这天她正好在公司开会,遂按市场部要求带我去门店报到。
从公司到门店,一路上有点折腾。我们只是客套地相互关照着,并无再多的交流。我猜不出她的年龄,但至少估摸出她绝不像刚入社会的样子。
陪我去门店办完入职,她就回去上班了。此后偶有联系,无多交集。有时会按公司要求在周末去帮着她驻场的门店做活动,知道她的业绩很是喜人,交流亦仅限于此。
两个月后我调去偏远的门店,一年后升任了郊区的片区主管,我们的交往照旧局限于公司开会时的短暂照面,她仍那样,淡然一笑,笑出一弯小月牙,我对她的了解依然不甚了了。
又过了半年,她终于也升任她那个片区的主管,我们同属一个办事处,在一处办公,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原来,她喜欢抽烟。忙完手头的事,就会抽上一支。那是一种细细长长的女式香烟,看她悠悠地轻轻吐出又细又绵的烟雾,披着长发的侧影有一种淡淡的的黯然,这种神情稍纵即逝。
跑销售的女生会抽烟的不在少数。我们办事处经理是一帅哥,手下三员女将:阿彩、我、素素。他们仨一起吞云吐雾时,会拽上我,知道我不会抽烟,阿彩鼓动说,没事儿抽我这个,很淡,不呛。偶尔我会应付着抽上一根,多数还是拒绝的,毕竟不喜欢。
我们四人年纪相差不大,加之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又是营销部门,几个人没过多久就打得火热。
帅哥经理的未婚妻在公司内勤部门上班,两人平时就住在办事处的套房里;素素有个热恋中的男友,常成我们的调侃对象;有时不太忙时,我会把放假的儿子带去办公室。在素日的嘻闹中,对彼此都几近知根知底,只有阿彩,除了知道她比我年长两岁外,对自己的家事讳莫如深,我们也不便打听。
“媛,要不要听点劲爆的消息!”素素向来在公司很活跃,消息也灵,这天在半道上,她突然拽住问我。
“说,说!”女人,八卦是天性。
“阿彩好像结过婚的,有个女儿!”她一脸神秘。
“啊……”我有点愣。
“我昨天去她租的住处找她,房间里有个小姑娘,挺大了,阿彩看我突然去神色有点怪,说那是她侄女……,后来……,那小姑娘出来,叫阿彩姑姑,但叫的那感觉很迟疑,就凭我的直觉,没那么简单!”
“那你是说,那是……”
“应该是女儿,脸型什么真和阿彩有点像!”素素很坚信她的直觉。
做营销的,阅人无数,第六感都超乎寻常的敏感,对素素的判断我无从质疑,亦无从认证,就此听过作罢。
此后,在办公室见到阿彩,我总想从她脸上或身上找些答案,却是枉然,她神色依旧,该抽烟时抽烟,该忙碌时忙碌。
倒是此后两年里,素素陆陆续续私下补充着她“可靠渠道”打听来的消息:阿彩在老家结过婚,而且结婚很早,十八九岁就嫁了;阿彩男人对她很不好,孩子五六岁时就离婚了;阿彩的确有个女儿,已经十二三岁,她来上海,女儿就留在娘家,跟外婆过……
消息越来越完整,在阿彩身上却不着痕迹。每天我们都奔忙在各自的片区,她的片区里入驻大型买场的专柜多,又多在中心地带,业绩一直遥遥领先,收入自然高出我们一大截,她还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有空的时候就抽根烟,还是那种细长细长的……
两年后,我离开了这个行业,另谋发展,和阿彩的联系也仅限于手机通讯录里保存的号码,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再无太多联络。
世间有一大类朋友大抵如此,在一处时,平淡地交往,不必两肋插刀,亦无你死我活;一朝散去,不会渺无音讯,但也不会终日挂心,我和阿彩的关系就归于这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