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握着手机,她焦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
他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是条仅有3秒的语音,他说:“今晚单位有事,不回来了。”嘈杂的背景音,汽车的鸣笛,人潮的喧嚣,应该是在街上,行走间匆忙发的消息。
打过去说什么呢?央求他回来?说自己已经做好了美味的饭菜?
他不会回来的。又何必自找没趣和伤心呢?
盛好了饭,独自一人就着孤单的灯光吃着。嚼着嚼着,眼泪就砸到了软糯的米粒里,洇湿了一大片。
2.
他和她认识很多年了。
同样从小县城来到大都市,打初中起,她就是他的同学。
她是敏感细腻的女孩子,沉默少言。就像一片风干的面包,别人每一次对她的轻拿轻放,她都感觉到,有碎末离开自己。
他是木讷稚拙的男孩子,沉静安定。与那些被荷尔蒙主宰的青春期男生不同,他不打闹,不大声说话,也不故意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他像块石头,落入水面,漾起一圈涟漪,就沉了下去,再无声息。
她对他很好奇,又有点同类般的惺惺相惜。平日里,就多了些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爱看书,涉猎极广,也会在本子上写点什么。是日记吗?还是情书?不会是写给我的情书吧?她的内心掀起波澜,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臆想。
少了与外界的关联,内心的情愫总归要寻个出口。她在窥视里逐渐陷了进去。
再看他,仿佛就有了光环加持。
安静看书时,睫毛的闪动都动人起来。专注书写时,笔尖与纸面摩挲发出的唰唰声也暗合了她的心跳,扑通,扑通。
3.
中考,文理分科,高考,她都设法探听了他的意愿,一路追随。
就像向日葵,终其一生,追逐着太阳的方向。
他是知道的。他心里也高兴。她又不丑,还傻傻的喜欢着自己。
大二的时候,他终于牵起了她的手。于她,是得偿所愿,是修成正果。于他,是如释重负,是怅然若失。
她是娴静乖巧的女孩,妥帖的守着他。他该给她一个交代,这是他心里沉甸甸的责任。
握住她手的时候,光滑冰冷的触感,多少销蚀了他心头的热切。他拥有了女友,可,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渐行渐远的,是爱情,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没看清。
管他呢!他抵触变化,变化的人事和环境会让他措手不及,茫然失措。而她,那么多年,都在那儿,都爱他,都是这样一个女孩儿,没变过,不是吗?
和她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吧?谈不上多喜欢,但这些年那么多人都看不入眼,和她相看两不厌已是难得。
心里升起这样的想法,他联想到了永远这个词语。他突然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太长,未来来得太慢,他都有点等不及了。
4.
刚把韩凌雪介绍给他,她就后悔了。
韩凌雪是舍友的高中同学,她以前见过几次,交换过号码。
她的生日聚会,他说要热闹些。可大学毕业后,朋友们天各一方,叫不到人,想到韩凌雪刚好也在这座城市工作,就拨了过去。交情不深,本不抱希望她会来,不曾想,她竟爽快赴约。
韩凌雪是飞扬跳脱的女孩子,就像一团火焰,危险的燃烧着。渴慕温暖的人,会情不自禁的靠过去取暖。一不留神,就会被引燃,烧成灰烬。
他见到韩凌雪的刹那,眼里就迸发了灼人的光。就像飞鸟看见蓝天,就像游鱼看见大海,就像飞蛾看见火。
这光芒,十年来,在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未出现过。他看她的目光里,有疼惜,有温存。唯独没有沉溺。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好!
5.
在他熟睡的时候,她拈起他手指,解锁进了他的微信。
果然,他啥时加了韩凌雪的微信,她全然不知道。
租住在这个小屋,她悉心打理着他的一切。纤手破新橙,洗手作羹汤。衣服浆洗得一尘不染,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在外边,永远是衣着整洁严谨自律的模样,自有一番魅力。只有她,见过他的内向消沉,见过他的平凡卑微,见过他的歇斯底里。
她了解他,支持着他,也滋养着他。
他和韩凌雪的交流,并没有什么越界的地方。可她还是很怕。她怕多年恬淡如水的感情抵不上他一时兴起的怦然心动。
他的言语还算克制,但她还是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不善交际,少与人言,什么时候会跟别人你来我往,聊得火热?
黑暗中,她转过脸看他。安静的面容,轻微的鼾声,眉眼唇角都是她熟悉的喜欢的样子。
她惊惧哀伤起来。她有种直觉:他就像一条游了很久的鱼儿,韩凌雪就是他从未得见一见就爱的鱼饵,他围着鱼饵转了很久,没有下嘴只不过是内心还在权衡,还在挣扎。
上岸,离开生活了十年的淡水,于他,是迟早的事。
6.
他拖着行李箱,搬出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
他知道,无论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是再一次的伤害。他也没脸辩解,只能沉默。
她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东西。
那件T恤他大学时很爱穿着打球,她柔弱的双手从上边揉搓下无数汗渍。
那把吉他音质很好,他弹起来真好听。大学时,树荫下,他弹着吉他唱情歌给她听的时候,那些音符就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她一层一层紧锁的心扉,把她的心融化成了烈日下的巧克力,香甜,滑腻。
那本相册,是他们在恋爱五周年纪念日一起动手DIY的。他字写得好看,在每一张照片下都写上了甜蜜的情话。她也没闲着,贴了很多好看的剪纸,画上了可爱的花边和头像。一页页,都是甜蜜时光的沉淀,都是相爱无言的证词。
收捡到这本相册的时候,她看到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愣了愣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后来,他摇了摇头,还是把这恋爱图册收走了。
她知道,他是怕她看到相册,触景生情,黯然神伤,情难自已。
他终于还是收好东西,拖着行李箱,走了。
她仿佛坐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恍然间,眨了眨眼,好似打开了蓄洪已久的水闸,泪水大雨一样瓢泼而下。
她多想变成他的行李,天涯海角都随他去。
把他的爱错当行李,她终于一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