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二次从阳台上跳下去时,狮子已经开始沉睡。老鼠为患,人人自危。
很久以前于我而言,追逐一只老鼠是一只猫亢奋的起点,然如今每一个要将鼠族踩在脚下的猫,都始乱终弃。这是猫族的劫数,是猫的重置按键。
我居住的地方已经极度不牢靠,它就像风口浪尖上的猪一样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不久以后,它将被鼠族踩在脚下,或者随风而逝。
我走在猫迹罕至的小区街道,人迹更罕至。我并不知道人类去了哪里,但我必须知道这些老鼠来自哪里。这是狮子的指挥——他说未年,擒贼先擒王。虽然我们连对付一个小喽啰都畏首畏尾,但无论如何,找到鼠王是你的当务之急。
我问,为什么是我的当务之急?
狮子说,因为你长得比较着急。
这是我与狮子第二次共事,第一次是他与我一同捕耗子,最后他打着饱嗝说耗子已被厚葬。
而这一次,他说自己制造香气负责吸引老鼠,我则潜入鼠穴,打探究竟。我对这个计划莫衷一是,但相对于被动地守在家里,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我抬头,星空烁烁,街道远处有快速穿梭的老鼠。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鼠窝,于是我追上一只老鼠按住它说,喂喂喂,不许动啊,再动你小命就没有了。
没想到这只耗子双手抱胸说,是你小命难保吧大叔?
我一阵呆滞,因为这只在我看来是低等动物的鼠辈,竟然说了成语。但我摇了摇脑袋马上说,不要企图威胁我,单挑我无人能敌。
老鼠说,你这叫单挑吗?你这是偷袭。
我说,你管我,快说你窝在哪?
老鼠说,嗯……好几十个,有临时藏身的,也有专门用来上厕所的,哦对了,还有十来个放冬粮的,你问哪个?
我一头雾水,被气得不轻。于是我想将这只死耗子杀之后快,但它说的一句话,我立马决定再留它多活几分钟。
它说,你不问我为什么说你小命难保吗?
它刚说完,尘土松动,一个锁套亮在我脚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吊在树上,左右摇晃。顿时树下不知哪里窜出来一堆老鼠,它们拿着叉子欢呼雀跃,仿佛我是它们的太阳之神。
是不是神我不知道,但我离西天很近,这半点不假。
那只老鼠说,第四只了,前三只都被煮了,这只太嫩,依我之见,烤着吃比较好。
另一只老鼠说,好是好,会不会容易焦?
那只说,笨蛋,外面裹一层锡纸不就行了吗?
我顿时一阵冷汗,因为从它们餐饮方面的造诣,别说我有九条命,就算九百条,也没有机会活着出去。
更何况,猫有九条命,这还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编造的鬼话。
它们商讨对我烹饪方法的时间,对我来说度日如年。我只好看着天空,看着那星光目光涣散。我想狮子胆小如鼠,其他猫咪又互不相熟,此刻能救我的只有大黑——而他已不见踪影长达半年。
我晃动地频率逐渐减慢,这时它们注意到一语不发的我。于是被我按过的那只老鼠说,喂喂喂,你想怎么死啊?
我有些激动,这个问题值得思量。于是我略加思索回答道,要不让我跑着累死算了?
我被狠狠地吊起来摔下去十下。
最后一下的时候,我忙说,慢慢慢,我招了我招了!
它们停下来面面相觑。因为它们也不知道我要招什么,但一想招了总比被它们白白吃了强,所以为首的老鼠问道,那你说,你招什么?
我被摔得头晕眼花,但为了避免再被摔,我立马说,我们猫族因为最近损失惨重,决定拿出终极武器大主宰弑神屠魔诸神之殇来对付你们。
那只老鼠瞪眼说,说人话。
我说,就是一只比较厉害的猫哈哈,我们叫神兽。
众鼠说,那这只猫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我眯眼咧嘴一笑,缓慢说道,他,无处不在。
随即又是一次重摔。
我抱头说,好好好我承认,骗你们的骗你们的。
在这群精明的老鼠面前我倍感绝望。于是我仰头大呼道,耶稣撒旦安拉玉帝神兽啊,你带我走吧!
“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体型庞大的猫从天而降。他的牙齿在黑夜里露着寒光,蹲在老鼠群中泰然自若。那些老鼠对他的到来满脸惊愕。
他对着挂在树上的我说,你这只蠢猫我可算是逮到你了,别以为装蝙蝠倒挂在树上我就认不出你。
我骤然想起曾经告诉我喊“神兽”他就会出现的那只野猫。
这时一只老鼠扑上去,想像我那样将这只大猫按在地上。但这只猫显然跟我截然不同,他将这只老鼠拎起来坐在屁股下,盘腿叫我滚下来找一个蜂窝戴头上他就考虑不打死我。
几经波折,我终于着陆。老鼠已跑光,这只猫屁股下的那只已奄奄一息。
我立马起来比划了两下,示意大猫走开我要亲手终结这只恶鼠。并在心里盘算着将它尸体带回去,告诉狮子,这便是鼠王。
但就这会功夫,那只老鼠不翼而飞。我左看右看甚至把大猫抬起来找遍屁股后面,也未发现踪迹。一时间我满是被羞辱的感觉。大猫则一脸鄙夷。
后来我跟大猫结伴而归,小区最近无人,猫族也是用人之际,我们彼此需要,不再为敌。一路上我问他,喂傻大个,你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
他想了想,回头说,我们猫族日渐式微,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我停下来,斜眼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野心家呢。
他看着星空,好像看到自己铺天盖地的宿命。他不知取舍抑或难以选择,于是他说,我是有野心,但我尚无家可归。所以不能称为野心家。
他径自超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