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每年春夏相交,碰上连雨天,村里的河套就会发一次大水,这个时候不用奔走相告,村里的小孩子们就都会齐齐奔向河套,边跑边喊“发河啦……”,因为河水咆哮声实在是太大了。
那时候显少有孩子能拿得出一把雨伞,于是就把盛米的玻璃丝口袋拿来撑开,把底下的一角向另一角用手一捅,就做成个简易的雨披往头上一扣。于是堤坝上很快就出现一个个尖尖的小脑袋望着愤怒的河水呆愣,偶尔有一两个还有好奇心的大人。我没见过黄河,但我觉得黄河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翻滚的泥水滔天一样咆哮在我数米之外,轰轰隆隆的奔向我看不见的地方,人间最急迫的事莫过于此,这给我小小的心灵无边的震撼和恐惧,那是一种异样的恐惧,不同于我爸的皮鞋。我毫不怀疑它们能轻而易举地卷走我,卷走一切,甚至卷走死亡。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样的恐惧还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好在这样的河水从第二天开始水位开始慢慢回落,水也渐渐清澈,那些浑浊的泥沙似乎被河水送到了下游的某处我没去过的村子,总之,这条河可以让我们这群孩子拥有一个兴奋的夏天,不但把水续满了一个又一个沙坑,还救活了先鱼留下的鱼卵。狗鱼、长虫鱼、白嘌子、花了牤子将和我一起游荡在溪水里整个夏天,只要河不干,逮鱼的快乐就不断。
我最喜欢白嘌子,当然大家都喜欢白嘌子,因为它是这几种鱼里少有的长着白色鳞片的鱼,游动起来煞是恍眼。要是谁家的柜子上拿罐头瓶养着一条拇指长的白嘌子,那将会让这家的小孩贝儿有面子。我逮不住那么大那么好看的鱼,我只有一条一尺长的长虫鱼,也就是泥鳅,这还是我和我姐在一个干涸的沙坑淤泥里挖出来的,但这也足够我们自豪了,把它小心地养在罐头瓶里,每天换一次水。后来我们把它带到河套,在河中央的一小块沙滩上换水后不小心碰倒了瓶子,我姐慌忙逮了两下也没逮住,我们姐俩眼巴巴地看着它轻轻甩着尾巴游进了大河,随着进去的还有我狂跳的五脏六腑和快哭出来的表情。
但日子还是充满期待的,因为我始终相信这条河里有一条又大又肥的白嘌子是属于我的,这将支撑着我乐此不疲的在寻觅好几个夏天,虽然我从来没逮到过。
忘记了是几岁那年。
秋天某日的傍晚,我爸说要带我去抓鱼,这让我心中说不出的兴奋,在我心里我爸是万能的。拿了铁锹和盆就奔河套而去,虽然我不知道逮鱼拿这些做什么。
秋天的河水已经用光了力气,只剩下本能浅浅机械地流着。我爸操起锹没用上半个小时就用沙石堵段了小河,断流之后的下游,水奄奄一息,一群大大小小的鱼搁浅在那里,我爸几乎是用手捡的,叮叮当当便带着小半盆回家了。这让我十分吃惊,原来还可以这样逮鱼,几乎颠覆了我对逮鱼的概念,要知道我会逮鱼以来都是用手小心翼翼去水里“逮”的。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小鱼炖萝卜汤。
从那以后,我对抓鱼再也没了兴趣,包括逮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