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梅子又说:“瑞年兄弟,这一向你咋像是一直有心事,老是不高兴呢?你老是这样子,我心里也难过。”
瑞年淡淡一笑说:“咋能高兴得起来呢?一年到头日子都是紧巴巴的,虽说有一把粮食,可是粮食又不值钱。又没有来钱的门路,可是买肥料、买种子、上交款,哪一样不花钱?也不怕你笑话,今年有一阵子连买盐、买煤油的钱都没有。听汪衍虎说,明年春上要集资拉电,按人头收钱,每个人又要交三百块,我屋就是九百块。到哪去弄钱嘛?把人熬煎死!”
梅子道:“贼怂汪衍虎当队长以后就没干过人事。除了催粮要款,拉人家婆娘上环结扎,给社员啥好事都不干。比耀全叔当队长的时候,差得远了!”
瑞年咧嘴一笑说:“现在就是二杆子货吃香!”
梅子也淡笑一下,不再说什么,却去床边坐下了。沉默许久后,她又低声说:“瑞年兄弟……”
“嗯……”
“我心里也一直颇烦得很,”梅子继续说,“有时候连死的心都有。可是我死了倒没啥,我大跟扣儿该咋办呢?他们还不伤心死?可是,我……,你是不知道,吴贵有多不是怂,我是多么讨厌他!这日子也不知道挨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呢?”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梅子姐……”瑞年抬头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梅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瑞年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今儿为啥叫你来呢?给一双鞋,不管啥时候,在哪都能给,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把你叫到屋里来……”
“我知道……”瑞年惶惑的说。
“不,你不明白。”梅子摇了摇头,又勉强展颜一笑,“为了今儿,我没少费心思……,你,你能给我擦擦眼泪吗?”
瑞年紧瞅着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站起身,默默走近床前,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面颊上及眼角的泪痕。
梅子却突然紧紧抓住了瑞年为她拭泪的那只手,半日后又将脸颊轻轻偎依到他胸前,悄声说:“你再要我一次吧……,我不能一直不跟吴贵同房。只要你再要我一次,我就心甘了。以后也就认命了,老老实实给吴贵当屋里人……”一边说,早又闭上了眼睛,竟又从眼角抿出了两串泪花。
瑞年没有说话,却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梅子的肩头。
“去把门关上吧……”梅子无力地说。
瑞年闩上大门,又关了卧室的门回到床边时,梅子早已偎在了被窝里。她上身紧紧靠着床栏,呆呆的看着他,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