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里说,村子里今天有庙会。因为今年农历是两个六月,因此,每年农历六月的庙会,今年就会了两次。
村子里的庙会,并没有多久的历史。十年前,村长的母亲开始信佛,就串联了村里的善人老太,商量着要在村西头盖座庙,说是城隍庙。
庙盖好的时候,是农历六月二十三。于是就将这一天作为村里的庙会日。
村长母亲活着的时候,每到庙会前一周,村长就开始挨家挨户按人头收钱。每个大人五十元,十八岁以下小孩不收钱。
村民们虽然对收五十元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对村长说什么。到时候,每户都会按家里十八岁以上大人的人数把钱足额交上。
至少十年过去了。村长的母亲早已去世,村长也换了几届。然而,每年的庙会依旧存在,而且热闹非凡。
庙会上有大戏,三条街上,有卖油饼凉皮麻花的,也有小孩子玩儿的音乐摇摇车,还有许多卖衣服卖鞋的。衣服和鞋都是城里人淘汰下来,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一件衣服五元十元,贵一点的就是十五元。一双拖鞋五元钱。
农村人来钱不容易,这么便宜的衣服鞋子,怎么能不买。况且还在家门口,也省了去镇上和县城买衣服的车费,穿在身上,再怎么说也是新的。就当逛个热闹了。
母亲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也去凑了个热闹。她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双拖鞋,两双鞋垫。鞋是五元,鞋垫两双也是五元,一共十元。母亲拿了十元钱递给摊主。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十元钱,看着母亲的脸,提高了嗓门,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让她吃惊的事情一样,说,欸,你有心脏病呢,而且好多年了。
母亲心里有点不太高兴,说,你咋知道。
那女人说,你不用问我咋知道,我懂这个,我娘家妈就是心脏病,嘴唇发青,都死了十几年了。这个病随时都有危险,而且很快能要人命。
这番话说的母亲当时心里就不舒服了,她说,我在你这里买了东西,让你赚了钱,你反而在我跟前说了这么多堵心的话。
那女人一听,不以为然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嘞,你还不爱听。
母亲拔脚就回到家里。直到天黑,心情都没缓过来。她陷在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的郁闷中独自难受。
我在电话里听到母亲述说了事情的前后,对她说,那不就是个傻逼神经病么,还做生意呢。
做生意的人大多能说会道,只捡好听的话说,哪有她这样胡说八道的,我是没在跟前,我要在的话,非给她两个大耳瓜子不可。一听那说话水平,也就是个四处跟集赶会摆摊的命。别把那话给心上放。
我在电话里把那个卖拖鞋和鞋垫的女人狠狠骂了一顿。母亲的心里似乎稍稍好受了些,说话的音调也明朗了许多。
她说,那几样药都还多着呢,如果完了,她会给我说的。
和母亲通完电话。我将自己放到母亲的角度上,一个原本就心脏不好却热爱生活的老人,听到这样不顺耳的话,心里肯定不舒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是我,就退了她的鞋和鞋垫,白送我都不要了。
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