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写作。每一次写作,都是一场苦难。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抠出一句话,下个瞬间就被改得面目全非。哪怕侥幸七拼八凑胡作了一篇文章,却发现早已不是当初想要说的话,思想的每一次转折都使得文章偏离了预期的方向。
既然写作如此痛苦,我为什么写作?
小时候写作,是因为有面子。那时候的我们都不喜欢写作文,每次作文都是干巴巴的几句,有时为了凑字数,能把一个意思换着套路说上好多遍。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读了一篇在我看来一塌糊涂的作文,并极力赞扬,只因为那篇文章字数出彩,多出其他人的一倍,惹得其他小伙伴一阵欣羡,我也不例外。当时,我就觉得被老师在课堂上读作文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可以获得同桌大眼女生崇拜的眼神,那感觉要飞起来了。于是,以后的每一篇文章,不管好坏,我的字数一定是全班最多的,别人五、六百字时,我已经能写出一千五百字的“长篇巨制”。在那个作文还是“字数崇拜”的年龄段,写作很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所以能一直坚持下去。
高中时写作,是因为有情。那时候追女生讲究写情书,厉害一点的还能写情诗。在女生眼里会写情书或者情诗的人是浪漫的,是骑着白马的唐僧。我那时候偷偷地喜欢前排的一个女生,但生性胆小,从来没有正面接触。每次,坐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入神,想入非非,如果她恰恰喜欢我该有多好。少男怀春多了,情渐长了,仿佛煮沸的热水一时静不了。恰好那时喜欢徐志摩的诗,受他的诗的影响,在浓得化不开的情的催发下,我仿作了一篇又一篇的诗歌,大多是抒发隐晦的爱慕之情的情诗。偶然间,被她翻开,读了其中的一两首,她细语柔声地称赞:写得真好。听完,我的心都酥了。写诗的欲望直线升腾,每次写完,都故意放在桌角显眼的地方,想让她看到。然后假装离开座位或是弄掉本子,让她帮忙捡拾。而那时,她会请求给她读上一读。就这样,我们一直保持着我写诗、她读诗的默契,然而她不会知道里面的每一篇都是为她写得。在那个情感朦胧的年纪里,写作是我情感的宣泄,所以能一直坚持下去。
而现在写作,是因为有念想。想留住青春的样子,给以后的自己一个交代——我所走过的这一生。有的人用相片记录自己的一生,有的人用回忆描绘自己的一生,有的人用纪念品存放自己的一生,有的人用唱片回响自己的一生,而我选择用文字写下我这一辈子。我害怕记忆缺损的时候,会不知道日子是怎么滑过去的,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得苍老的,会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留下了些什么,甚至会不知道自己爱过了谁,想过了谁,忘掉了谁。我希望,当我老了,可以就着年轻时写下的一些文字,回忆起那段激情燃烧的青葱岁月,回忆起人生波澜起伏的跌宕命运,或许,就能哭着哭着变得年轻了,爱上自己的经历,爱上了自己。在这个灵感和生活渐渐被挤压、消失的日子,写作成为我念想的储存器,所以能一直坚持并将继续坚持下去。
是的,我们都很平凡,没有丰富的阅历、没有深刻的体验、没有卓越的技巧、没有高度的思想,或许我们不能写出让别人赞叹、共鸣的好文章,但我们至少还拥有全部的自己以及自己身上全部的故事,那才是支撑我们写作的力量。获得别人的青睐固然很好,但不要忘记写作是要点亮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