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5岁。
9岁时,父亲朝我的胸口猛踹一脚。我的世界一片黑暗。离开这,是我唯一的期望。妈妈让我不要在意,让我正常对待,在我遭受如此毁灭的时刻。他说我“笨、自私、垃圾”我都可以忍受,可是这胸口的一脚,让我的心四分五裂。我从来没有被爱过,我从来默默忍受,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让我隐忍的心无处躲藏。既然生活是苦涩和一团乱麻,又何差这一脚。像我这样一个多余的垃圾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孩子是用来爱的,这是个笑话吧。
10岁,我回到老家上学。没有强势的妈妈和粗暴的爸爸,还有无穷无尽的争吵的日子该是自在逍遥的吧。可是,它像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深渊把我吸了进去。我温柔地说话,他们说我是娘娘腔;我见到老师问好,他们说我巴结老师;我喜欢头发留长一点,他们叫我鸡婆;我不再说话,他们说我是女的;我正常地走路,他们把我按在地上,推我笑我,我要起来,他们推得更狠,他们要我跪在这一个小时。我只有跪着。直到他们哈哈大笑地走远,我才敢起来。我曾偷偷告诉过妈妈一次,她说:“是你不坚强。”
17岁,我终于要过生日了。别人的生日都有蛋糕、爸爸妈妈的疼爱、朋友的祝福,我呢?妈妈说家里没钱,我不能乱花一分钱。爸爸也常常看我不顺眼,我上学已经花了家里很多钱了。他们总是为钱的事情吵架,吵架,我的生日,想起来也是个陌生的字眼和一个笑话吧。我翻了翻口袋,剩下的钱不够买今晚的晚饭。我想起了初中时那冒着奶油的雪糕,它们化在了别人的手里、淋到了地上,可是,我吃不起。今天的晚饭我也吃不起,那就忍着吧,我习惯了没有钱的日子饿一两顿。
19岁,我在街上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它是那么弱小,奄奄一息,我欣喜又难受地把它抱起。它这么小,就被妈妈遗弃了,它本来是一个可爱调皮的生命啊。没有人管它,是我的幸运吧,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它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似乎熬不过今晚。冥冥之中我觉得它是我的同类,我要救活它!我把它带回小屋,给它清洗,用我最厚的一件衣服把它包得暖暖的。我陪着它,我开心自己有了一个陪伴者,我更心疼它不被爱的童年。第二天,我带它去看医生,他们说它病得太重了,我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块掏出来给它做检查,我想医好它。可是最终,它还是去世了。我还是没有能力,让它活下来。我们,都是同类吧,没有什么不一样,习惯了不被爱,被遗弃,我们的命运如此相同,大概就不配来到这个星球吧。
25岁,大学毕业四年。我开的第一个工作室倒闭了。父亲因此欠下很多债务。我拼命熬夜、画画、摄影,可是它们来钱太慢,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还完债了。他们说神话题材不挣钱,上了封面又怎样,现实点;家里电话只会问我这个月挣了多少,我常常在负罪感和焦虑感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我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希望。在热爱画画的人面前,我才找到一点点存在的意义。我答应寄给粉丝的书,宁愿自己掏邮费也要让他们真的开心,真的活成自己。
我的照片里都是笑脸,那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我的心里全是伤痕,那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他们不知道我的房租快交不起了,他们不知道我背着几十万的债务,他们不知道我有多自卑多不自信,他们不知道对于校园霸凌我一直刻苦铭心,他们更不知道家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不愿靠近的修罗场,充满控制欲的、贫穷的、吵闹的、没有情感的一潭死水的等着我去救赎我却无能为力的所在。我扛不住了,我不想演下去了。如果活着,就是要接受这一天又一天绝望而窒息的枷锁,我无所留恋。我曾经稀里糊涂地踩着伤口长大了,现在,我只想明明白白地无所纠缠地离开。我曾那么渴望爱、呼唤爱,可是终究没有得到。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我的遗书已写好。我将会安安静静地离开,希望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再见,我曾来错的这个星球。
——以上根据真实事件改编:2021年12月28日,独立摄影师鹿道森在舟山群岛离世。他最后的朋友圈:无需为他立碑,只愿玫瑰年年为他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