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是我朋友，在镇上住，开了家家具零售店，他一直在做一个地下钱庄。
我岳母、妻妹和我家，有点闲钱都会放在他那儿。到了一年后，取出利息，再换一张借据，再继续等下一个利息的周期。因他信誉好，附近好多人都不把钱存银行，反而存他那儿。
01
我与他认识，是因妻与张山的老婆是发小，成家后相互来往，两个谈的来的男人免不得感情升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尤其我在小镇上开小餐馆时，经常向他讨教经商的经验。他很睿智，暗暗把一些经商的黄金定律说与我听。见我似懂非懂，还曾亲自送给了我三本书。现今我都还记得这三本书名：《三十而富》、《王永庆创业史》、《如何策划你的胜算》。
听了他的话，再结合书中理论，我一下茅塞顿开。发现做生意还有这么多窍门，我对张山佩服的五体投地。
生活不愠不火。餐馆的生意也不会因为你看了几本书，而利润倍增，更不会因为你天天做宣传、送免费酒水而生意爆满。小镇的生意，混日子应该没问题，不愠不火的。
可到了年底，妻被憋在这小镇的生活弄得焦虑万分。看别家在外打工的已修了房或买了车，而我们家的发展却依然如蜗牛般迟缓，她不管不顾的要出去打工。
主意一出，军心大乱。我只好跟她说好话，在小镇开餐馆，我们家生意应算好的。她却抛下一句，我服侍人服侍烦了。
没办法，我只好忍痛关掉餐馆，与她一起开始了打工生涯。
02
儿子读高中时，同学来我家玩，根本不把同学放家里招待，而是非要在街上餐馆里吃。妻看出端睨，知道儿子嫌弃家里房子太破太旧，只不过不好说。打了两年工后，妻就有了想法，把旧房推倒原址重新造屋。
我一合计，家里修新房应该资金缺口不大。刚好一个算命师帮我算命，说我这两年财运走的败相。田犟不过粪，人犟不过命，妻一说，我思虑再三，应了下来。
原本定2015年二月初一动工拆房，没想到在去镇上时，骑摩托车把一七十多岁的老汉挂倒。送到医院一查，股骨骨折。前前后后花了我两万余元，我一时无语。
不管怎样，新房动工总算如期进行。在修二层时，张山听说后，送来了两千元的支持礼金。临走，专门跟我和妻说，想办法再找十万块钱，他现在钱庄运转有点困难。
我和妻听了都摇头说家里修房子没钱。他笑哈哈的说：“我没说现在马上要，我是说往后，如若别人有闲钱可以放在我那儿。”
因家里建房子，摆的乱七八糟，也没坐的地方，张山随了礼，饭也没吃便走了。让我们很是过意不去。
晚上妻一数张山给的钱，心里越发愧疚。
新房子在两个月后基本竣工。
去赶集的妻刚好碰上邻居王武。王武问我们家闲钱一般放在什么地方？
妻把张山家的情况跟他一说，王武有点不放心。碰上我又问，我说张山这个人人品是没啥说，挺讲信誉，放他那儿应该放心。想想还欠张山的人情，王武真有闲钱，最后我拍着胸脯说：“你放心，钱放他那儿，他还不上，我还。”
张山一听，相信了。但提出一要求，钱给我，只认我出的条据，至于我把钱放谁手里，他不管。我一想也是，他不了解张山，认我也行。
过了几天，王武拿着五万块钱交给妻，我很爽快的给他出了借据，并标明利息一年六千。
妻拿到钱赶紧给张山送去，张山接过钱跟妻说，还望能再帮忙弄五万。妻有点畏难。张山说：“你放心，没的事，我不急，你慢慢帮我弄。”
在年底时，各地的外帐慢慢收回，家里建设也搞差不多了。妻说家里还有五万块钱闲那儿，我一想还欠张山一个人情，就鼓动妻把这五万块钱借给张山，也不差他啥人情了。
妻犹豫不敢借，说张山的老婆跟她说过，千万别再帮张山借钱了。可一想到一年几千块的利息，加上男人间的义气，我劝妻：“张山的老婆本身就不支持张山搞钱庄，肯定反对，我们再相信他一次，幸许张山会越来越好呢。”
我的话打动了妻，妻便把钱再次借给了张山。
03
第二年王武的钱一年到期想买辆轿车，给张山打电话要钱。
张山的答复一下让我和妻傻了眼。
张山原先给我们承诺，若要钱，提前一个月，他一定会把本金利息一起送来。
现今，张山却说钱周转不开，让王武再等等。王武怎会等？买车的预付定金已打，只等剩余的钱到位好提车。
王武盯着妻，要我们想办法。妻气急败坏地给张山打电话，张山哀求说实在没办法，真的周转不开。妻把电话打到我这儿。
我刚出门，在一工地打工。妻的话让我也愣住了。张山从未失信的，怎么这样？我把电话打给他，他承诺三个月以后保证解决。
妻听到这个消息气的把我一阵怒骂，骂的我哑口无言。
我反思，这都是贪婪惹的祸，可再反思也得张山有钱啊。面对妻的电话，我也没办法。
王武不管我们怎么解释，只认要他的钱。妻被逼无奈，只好说好话，把仅有的家底拿出来，凑了三万块钱给了王武。剩下的连利息一起打了两万七千块钱的借据。
年底的时候我从外面打工回来，找张山要钱。
张山说他的钱投到房地产公司，现在房子没修起来，没房卖，只能一家先搞一千块钱渡过这饥荒，等明年房子能卖再说。
我接过张山给的钱递给王武，跟王武解释，张山碰上了困难，他投资的房地产项目我知道，是一个县城的棚户区改造，过罢年一定会好起来了。王武接过钱，见我话说的好，也就没说啥。
其实妻已知道张山家更难过，家俱店被要帐的直接逼的关了门。他老婆天天躲在二楼足不出户，平时只是接送一下读小学的儿子。
妻去看她发小，张山的老婆说的泪水涟涟。从她意思中猜出张山欠的钱，他家三层小洋楼卖了都还不清。那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张山更不敢回来，一回来便被要帐的堵在家里。
好在张山撒胡椒粉一样撒的钱把我们的心平复下来。心想今年能给一点，明年肯定会更好。一个年在人们的盼望中，在忐忑中，在期翼中缓缓的度过。
2016年的春节格外让人过的烦。在春节期间，妻妹听说了这事后，把妻狠狠吵了一顿。
原来妻妹和岳母的钱在张山那儿，找他要了几次都没钱给，信誉尽失。妻妹还在妻面前牢骚了几回，不曾想，我们没一点警觉，最后又送了五万过去。“贪”字害死人啊！现今后悔也没用，我和妻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好歹看今年，恐怕他活过来了呢。我们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04
时间过的真快，我们给王武出的借据一年又到期。
找张山，他又开始了今天许明天，明天许后天，这个月许下个月的伎俩。
妻被气着了，直接在电话里把难听的话全摊出来。可张山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能把他怎样？我只好陪着小心与他说好话，解释我家的困难。
也确是家里困难，妻先是甲亢花了几千上万的钱，没想最后一复查――甲减。儿子正在读大学，学费生活费全张开大口等我们拿。家里才建房，家里靠田里和我打工的收入，基本上入不敷出。
张山听到我的哀求，也跟我实话实说。他的钱全投到棚户区改造，再怎么急，也得等房子建起。我问什么时候建起，他说十月份差不多。只要房子一建起，开始销售，这些都不是事。但愿吧，我苦笑。
时间在苦苦等待中煎熬，一晃又快到年底。张山没有答复我，新的债主又找上了我的门。
新债主是我的叔伯连襟。
三年前他有两万块的闲钱，正发愁挣不到高息，我一想张山挺讲信用的，遂推荐给他。连襟不信任他，给钱时，让我担保签字。我龙飞凤舞的画上我的大名。
前两年挺讲信用，没想到碰上张山困难，又找上我，因我是担保人。
我气得直想骂娘，打电话找张山，张山说：“不要紧，等我给他说。”
不知张山给连襟怎么说的，反正连襟喊话，张山若不给，要把我俩告上法庭。我听了哭笑不得。心里只在说，张山啊张山，你可把人害苦了。
05
转眼就到了年底，原本十月份给钱的，结果推迟到年底。心想去年每家还给了一千块的“安慰奖”，今年应该比去年还要好过一点吧。
我把电话打过去，张山说：“兄弟啊，今年房子是建好了，售房证没下来，不敢卖啊。”
我问：“今年总有个交待吧？”
张山说：“今年一分钱都没有，实在没办法。”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我一下陷入了黑暗中。
腊月二十七，王武带着借据找上门，问怎么办？我把情况说与他听了。
他眼睛一翻说：“兄弟，张山有没有钱我不管，我只认你。你有钱给钱，没钱，把利息加上算个帐，再出一张借据给我。”
王武的冷漠让我心寒了。在钱面前，没有兄弟情份。差钱真他妈不叫人啊！我忍气吞声的把帐算好，包括两万七里面的七千又算了一道息。
我给张山发信息，兄弟，你可把我坑苦了。
这个年，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2018年入伏前，王武给我打电话，说一年又到期问我怎么办？
我再次给张山打电话，他反而安慰我：“兄弟九十九拜都拜了，马上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再坚持坚持。”
我问怎么坚持？没钱怎么坚持？张山又开始给我重新画饼，妻听的一把把电话挂了。
王武打电话问咋办？要不再把条换一下？他征询我。
我知道他又要息滚息利滚利。我提出，先把两万的本钱先给他，利息以后慢慢还，但我不再出借据了。
王武笑笑：“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你不干，我也不干。”
王武一听急了：“那可以，咱们法庭上见。”
站在旁边的妻听到，气得泪花直闪，愤怒的冲我吼到：“给他说，老子卖血都把钱给他。”
2018年6月15号，妻到她姐姐和妹妹家各借了一万，把家里所有余粮卖尽凑了两万八千块钱，在临给钱前的晚上，我和妻半睁半睡的过了一夜。
五点钟起床和妻背着药桶到秧田打治螟虫的药。打完药回到家，看着三捆将给人的钱，我们都默然无语。
账谁都会算，这三捆钱是种三十亩地还要年景好的情况下的一年纯收入；是儿子在大学一年省吃俭用的所有费用；是我在工地上扛钢筋，一百多个工天工钱的总和，但必须是有活干的前题下……
王武开着轿车过来，在我们夫妻说了一篓子好话后，极不情愿的接过两万八千块钱，还给了我们出的借据。
06
我刚来到工地上班，妻转过一条“欠条、借条、收条，它们的法律效力你知道吗？”的微信……
有人说，起诉他去。也有人起诉，但无果。
我也不想落井下石，他被逼的都不敢回家了，再起诉是把他逼上绝路啊。
还有妻和他的妻是发小，这种事怎么说？我一时无语。
我看着蓝天白云，看着身边正在忙碌的工友，想起在外求学的孩子和有病的妻。我弓下身，狠狠扛起一小捆钢筋……
（文中张山、王武为化名）
--The end--
作者：邵传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