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闵阿姨上了飞机,心情格外激动。再过二十小时,她就可以见到大洋彼岸的女儿了。距上次分别已有三年时间,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讲,实在太久。
闵阿姨低头欣赏自己的装扮:淡绿色镶白边两件套毛衫,配一条驼色裙子,脚下是一双米色瓢鞋。她很满意自己这具有东方美感的造型。
她打开背包,掏出小镜子,想再看看新做的发型和颜色是否与衣服相匹配。却意外的发现了自己脖颈处的空荡荡。咦?金项链呢?
闵阿姨心里一惊,她努力地回想所有的细节。她记得前一天晚上睡觉前,自己从抽屉里把金项链拿出来,放到床头柜上。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戴上了。后来,去洗头时,又摘下来。然后……放在哪里了呢?
接下来关于项链的画面没有了,却闪现出了儿媳朴友善。今早她来送行,还帮忙收拾行李。想到这,闵阿姨眉头一皱。
媳是农村出身。虽说是上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而且也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但是骨子里总摆脱不了一种说不出的俗气。想当初,要不是自己儿子年龄实在是太大了,又只是初中毕业,闵阿姨是绝对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即便是这样,她也认真告诫了儿子柳青浩。地域差异,一定要考虑的。不然以后有的是矛盾。但是,儿子却是死心塌地的看上了这农村出身的丫头。
至于这条金项链,曾经也是儿媳看好的。婚前买首饰时,闵阿姨陪着一起去了。没想到,儿媳竟一眼看中了这条,黄金的!!这年头,城市的年轻人谁还戴黄金首饰。哪个不是铂金配大钻呢?也就是这种农村出来的女孩子还会选黄金。
闵阿姨实在看不下去,就善意提醒儿媳现在的流行趋势。首饰是戴给别人看的,结婚的首饰更是重要,选不对,让外人觉得这一家子都没品味。儿媳看起来挺不愿意的另选了一条当下流行的铂金项链。不过,终究是小地方长大的人。她选的不但链子非常细,而且钻也是最小的。闵阿姨不知道儿媳是怎么想的。但是,很明显的看出来,她不喜欢铂金项链。因为除了婚礼那天戴了,再往后没见她戴过。
闵阿姨现在很焦虑,她很担心自己的项链真的丢了。那可是去年母亲节时女儿送给她的。常言说“闺女是贴身的小棉袄,”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这几年在老太太圈里流行戴金首饰,黄金的。那些已经有了金首饰的老太太,在人群里,话里话外的总要炫耀一下。炫富和炫子女孝顺同步进行。
闵阿姨一直是因为穿洋品牌而在老太太圈里很出名。国内的黄金首饰热刚开始时,身在国外的女儿无从知晓这股潮流,也自然也没有买。至于儿媳,闵阿姨是不报任何希望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儿媳,平时穿的都是网上买的便宜货。从结婚到现在,就没见她穿过什么品牌。
女儿后来终于洞察了国内流行趋势,去年托儿媳在母亲节前买了那条金项链。这种国内流行的东西,国外是买不到的。闵阿姨忘不了,当时儿媳递给自己项链时那个贪婪的表情。想到这,闵阿姨又禁不住撇撇嘴。闺女、媳妇能一样吗?闺女送的金项链好几千。儿媳送的牛仔裤,也就一百来块钱。闵阿姨不穿这种网购来的,没名没分的地摊货。地域差异,消费理念不同,真的太可怕。闵阿姨甚至想,就是给儿媳一万块钱,她也不会买一件像样的衣服。
02
丢了项链这件事被女儿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所以,闵阿姨下飞机以后,一点儿没有提这事儿。可是背地里给儿子打电话的时候,却悄悄地嘱咐儿子,好好到自己家里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落到哪里。
几天以后,儿子回了电话,告诉说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没找到。闵阿姨彻底傻了眼。在美国三个月的日子,闵阿姨没有过好。她就纳闷儿,好好地一条项链,能长了翅膀飞了吗?她坚信自己的项链一定是在家里。
三个月很快过去,闵阿姨怀着无限的希望回到家。她要自己再找一遍。那个儿子啊,冒冒失失的,肯定没那么细心找。不过值得表扬的是,儿子找了几遍,家里没有被翻的乱七八糟,还很整齐。
儿子咧着嘴笑,“要我找,我肯定是给你翻个底儿朝天。这样的事,是友善出面帮你找的。”
闵阿姨听了,心里非常的不悦。婆媳关系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她没法跟那个傻儿子明说。当时她走的时候,是特意把家里钥匙交给了儿子。她没好意思说不要把钥匙给儿媳。找项链的时候,闵阿姨也特别交代了,让儿子亲自去找。没想到这个傻儿子,却让儿媳去做。
“妈,那条项链四五千呢。不能就真丢了吧?”儿媳有些着急得说。
闵阿姨看了儿媳一眼,很是不高兴,东西丢了,连个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再说,儿媳先来找了几遍,到底有没有找着,谁知道?就在刚才看的这一眼,闵阿姨感到儿媳有些异样的目光躲闪。
“妈,这事儿您没告诉妹妹吧?”儿媳很是担心的问。
“我告诉她干嘛?她给买的礼物丢了,那得让她多伤心。”闵阿姨没好气的说。
儿媳松了一口气。
03
过了几天,儿子、儿媳来闵阿姨家吃饭。吃饭期间,闵阿姨说,她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上帝给她启示,说项链没有丢,是被人拿走了。
儿子赶紧问上帝有没有告诉她是谁拿走的?闵阿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详着眼前的两个人。儿子满脸焦急等待,儿媳被看得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儿,闵阿姨才说。上帝告诉我了,但是他也告诉我不要直接找那个人,而是等他/她主动交给我。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儿媳说她觉得婆婆为了这条项链,有些魔怔了。他们两口子应该想个办法,赶紧把老太太这个心病给去了。儿子说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媳妇放心等着看他出大招吧。
几天后,小两口又一次在闵阿姨家吃饭。吃完饭,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突然惊叫。他手里拿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对闵阿姨说,“妈,您看,这不是您的项链吗?”
旁边的儿媳看了,睁大眼睛,兴奋的说:“是啊,是啊!真的就是!终于找到了!”
闵阿姨跑过来,脸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她一把拿过项链,还没等说话,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你们在逗笑小孩儿吧?”
儿子面露尴尬地笑着。儿媳有些狐疑。
“这分量能是我丢的那条项链?”闵阿姨很生气的把项链丢在沙发上。
“东西拿就拿了。就因为我随便编出来一个梦,就做贼心虚,继续做这种事来欺骗我。我什么没有见过。拿镀金的冒充黄金的,也就只能欺骗那些乡巴佬!”闵阿姨爆发了。
儿媳满脸通红,拿上包就走了。
儿子解释是小两口担心母亲总是在这件事里走不出来,担心她会抑郁。所以他想出了这个办法,这只是他一个人想的和做的,和媳妇一点儿关系没有。
闵阿姨眼圈红了,颤抖着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己守寡这么多年拉扯他们兄妹两人长大。到现在,只有女儿贴心的关爱自己。这儿子是白养了。不但娶媳妇不听自己的建议,结了婚不管好自己的老婆,却两口子合伙欺骗自己。
儿子也生气拂袖离开。
04
这次不欢而散以后,连续多日小两口没有来。闵阿姨很伤心,也不联系他们。
这日,闵阿姨家里来了老朋友。她沏了上好的龙井。回家这么多日,整天被项链这事儿闹得,她都没心思喝茶了。
茶盘不在原来的位置。她找了半天,才在柜子里找到。闵阿姨摇头叹息,这儿子啥都懒得干,都没有帮自己洗洗茶具,就这么一股脑儿的塞进柜子。她端上茶盘拿去清洗。当把最后一个茶杯放到水龙头下,她惊讶的发现茶盘上有一团金灿灿的东西。
这不是自己寻找多日的项链吗?!怎么能在这里呢?
闵阿姨使劲的回想。那天早上她刚摘下项链准备洗头,客厅的电话响了,然后她去了客厅,接电话。她坐在沙发上边接电话便喝了一杯水。因为马上就要出门,她没有时间再刷杯子。所以,这项链应该是自己顺手拿到客厅,不小心扣到茶杯底下的。
困扰闵阿姨多日的烦恼,终于化解了。可是她又有新的不解,每次提到项链时,儿媳那复杂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该如何再面对儿子和儿媳呢?
老朋友走后,闵阿姨打通了女儿的电话。那边的女儿语气充满了疑惑。“金项链?什么金项链啊?”
闵阿姨说就是去年母亲节女儿托儿媳买的那条。
电话那边出现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女儿说,去年母亲节前的一个月,自己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结果不太好。那段时间自己情绪很是低落,都忘记了母亲节。这件事当时对自己打击很大,又不敢告诉母亲,所以就告诉了哥哥。哥哥和嫂子一直远程帮助她,安慰她。手术后自己身体恢复的很好,这才敢让母亲过去住一段时间。
如果说金项链不是女儿给买的,那就一定是儿子给买的,可怜儿子了,不知道背后受了那个抠门儿媳妇多少气。每次一提到金项链媳妇那表情,一准儿是心疼的不得了。
闵阿姨打电话让儿子回家,说自己不舒服。儿子一脚进门,气没喘匀,就问:“妈,您那里不舒服。”
闵阿姨招呼儿子坐下,眼泪汪汪的说儿子真是受苦了。她把自己找到金项链的过程告诉了儿子。儿子很无奈的说了一句:“妈,你这是得冤枉死个谁啊?!!”
儿子告诉母亲,项链是媳妇买的。当时一边是妹妹生病住院,要瞒着。另一边是母亲上了年纪,要安抚。为了怕母亲知道妹妹得病的事,媳妇买了项链,说是妹妹送的母亲节礼物。至于为什么媳妇不戴结婚买的铂金首饰,儿子说,媳妇压根儿就不喜欢首饰。原本想买黄金首饰作为投资的,因为黄金永远不会掉价。但是因为听婆婆说婚礼现场黄金不时髦,就买了铂金的首饰。
后来拿镀金项链冒充丢失的黄金项链是儿子自己出的主意,男人粗心,没想到一下子被母亲识破。但是做这件事的原因,却是媳妇担心母亲会因此抑郁。
至于最后一次,媳妇生气离开,是因为她觉得很委屈。婆婆怀疑她偷了项链,还骂了“乡巴佬”那样的话,令她很伤心。
闵阿姨听了,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愧疚,但是一时又没法放下架子,屈尊去向媳妇去认个错。日子还长,她想好了以后该怎么做。
05
春节后,小两口回儿媳农村的娘家拜年。
儿媳把那条镀金的项链送给了娘家娘。告诉她,那不是全金项链,就是镀金的,让老人家戴着玩儿,不用当真。
娘家娘拿着项链,眼睛里满是泪花,“闺女,你别骗我了,这肯定是真的!这得花多少钱啊!我在家里吃的,喝的,啥都有。用不着戴这些高档的东西。你们在城里花销大,别浪费钱,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你们都好好地,我就最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