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炬成灰

我的启蒙老师姓李。上小学的时候,李老师教了我三年的语文,还是我的班主任,她很严厉但也很亲切,我们都爱她敬她,所以即使后来她离开了教师岗位,可我们仍然很尊敬地称她为“李老师”。

敬重与年龄无关
1.

李老师很严格地对待她的孩子们。每当李老师将上课的内容讲完后,我们都很害怕,因为就要上台做题了,如果做不出来,下课后就要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在孩子的眼里,做不出题后要尾随老师进入全都是老师的地方,那种场面多么令人羞愧啊!所以我们都很认真地听她的课,从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不是李老师的课,她也会经常站在窗户外面“窥视”我们有没有认真听讲。这是后来我从别的同学口里听来的,我想这样一位严厉的老师,这样做是很正常的吧。

后来,我升上了四年级,李老师不再是我的班主任,也不再教我语文了。当我看着她和她班上的孩子们一起兴高采烈地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为什么不选我到你的班上呢?难道我不是乖学生吗?我不敢亲口问老师,可我知道老师一定不喜欢我——我鼓足了勇气才怯生生地叫她,可她只是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此后,我只能远远地望着她,望着那些幸福的孩子环绕在她的周围,却不敢走上前去。

2.

孩子气的想法,直到那一天才得以释怀。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战战兢兢地去了。谁知班主任说,是李老师找。我很不情愿地转向李老师的座位,离得远远的。李老师竟然向我摆手,边从柜子里拿出一袋东西边对我说:“这里有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球鞋,是我孩子不合穿,就给你吧,看看合适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叫做牛仔裤的东西,还有那双球鞋绝不是我脚上所穿的当时几块钱的廉价物。一刹那,我除了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老师的谢意,不单单是因为我见到了那些贵重的物品,而是我亲爱的李老师并没有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她是记得我的啊!

从此,我不再抱怨,也不再羡慕那些孩子们,因为在老师温柔的内心深处,她是记得我的,虽然我不坐在她的教室里!

3.

以后的每一个教师节,我都很乐意地提着妈妈准备好的礼物敲响李老师的房门,我总是很高兴地见到开门的正是我亲爱的李老师,她笑容可掬地将我迎进门去,在我面前摆出许多好吃的,可我从不敢多吃,因为妈妈交代过的。我很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李老师说自己很爱嗑瓜子,说桌上的瓜子煮得不错,说我可以吃些尝尝。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爱上了嗑瓜子的感觉,而喜欢的瓜子正是李老师最喜欢嗑的那一种。

小学毕业后虽然离开了母校,可我依旧很欣欣然地去李老师家里,依旧很欣喜地见到门开后李老师探头出来迎我进去,依旧很喜欢听着李老师嗑瓜子的声音看着电视,然后带着一种很不舍的心情道别,我想我明年还要来,还有后年也要来的。

天不遂人愿,我先离开了那儿,无法再在教师节去拜访李老师,后来因为人事调动,李老师也不再当老师了。当我在很久以后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教坛失去了一位很优秀的教师,可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李老师终于可以了。

4.

可惜,我的想法再次落空了。妈妈告诉我,李老师得了胃癌,恐怕快不行了。我忽然很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命运就不能给这么一个好人一种平静的生活,静谧而甜美的生活?是不是一旦停止了奔波,她的生命就容易走向终结?

走在路上,我见过李老师两面。第一次,她远远地微笑,只是说话时气若游丝;第二次,远远地,我见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向我走来,走近了,我才发现这是我亲爱的李老师,她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样了,她怕冷,身上穿着很厚大的衣服,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哭。

我始终鼓不起勇气再去李老师家,我害怕,比以前任何一次远远地见她还要害怕。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我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一定去看望她,一定去。

可是,李老师没有再给我见到她的机会。从此,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一位我最敬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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