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实验室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环境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而我心理却不禁紧张起来。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做着配置试验。右手握稳玻璃杯,左手持着玻璃棒,让一体积浓硝酸顺着玻璃棒缓缓引流到三体积浓盐酸中。左手不断用玻璃棒搅拌,不一会儿,烧杯里的液体渐渐发黄,容器壁也变得微热。
我松了口气,试验正常。环顾四周,仍然没有出现其他人,我放下心来。挪开角落里那个木箱,木箱下面露出一个窟窿。这个窟窿已经不小了,约莫3平方厘米。我将刚制成的王水倒下缓缓倒向窟窿边缘,银白色的地面便缓缓融化,发出一阵兹兹的声响。我掩住口鼻,尽量远离那升起的青烟。不一会儿,窟窿变大,不规则的洞口就好似一个丑陋的嘴巴,还留着点滴哈喇子。我浅浅一笑,放佛看到一张明净美丽的脸庞。
不过细细想来,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过面部表情。每天的日常都是体能锻炼,做配比实验,吃饭,睡觉。一个人的日子是孤单和寂寞的,即使“它”给与了任何我所需要的,但还是止不住我内心的感伤。我想出去,我想看看外面,我想追逐蝴蝶,呼吸森林里的空气。我想,在这个世界不肯能只剩下我一人,在世界上的那一边,一定还有许多的同伴等着我去结识和相爱。
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收拾好泛起的涟漪。我把木箱挪回原位,开始打扫地上的灰尘,掩盖箱子移动的痕迹。从概率上来讲,我觉得“它”是不会察觉到我所做的事情,但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为好。
夜已深,今天只怕是来不及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我决定还是暂时不动,等待天明。到了这个点,我应该是在休息了。整理好心情,一番洗漱后,我关了灯,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躺在床上,我还是难以入眠。换了好几个身姿,依旧找不到能让我睡得安心踏实的姿势。通过透明的天花板,可以看到屋顶的上方。屋子的正上方也有一个屋子,然而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玩具还是其他生物。那屋子里有许多彩色的发光球体,绕着正中间的火球不停地公转自转,就好像太阳系里的行星。每当我呆呆地对着天花板,我都会有一种错觉。好像我是在宇宙中漂浮,漫天的星辉围绕在我旁边。我可以摘下一颗星星,可以感受到恒星的炽热。但我明白,这一切都是错觉。在这个华贵的牢笼里,东西应有尽有,“它”会给我带来任何我所想要的,随意我怎么折腾,只要我死不了或者逃出去就好。事实上,我早已受够了一个人的日子,失去自由,没有朋友。我的人生早已就溃烂,不想着逃出去,我还能想些什么呢?
为了逃,我开始学习物理化学,研究牢笼的材质和结构,才知道只有王水能融化底面金属。
为了逃,我每天坚持体能训练。我要在奔逃的路上,跑的更快,跑的更远,并且学着在野外活下去。
为了逃,我将情绪隐藏起来。为了不苟言笑,我食用麻痹面部神经的草药,僵化自己的面部肌肉。表情已无法出卖我,而我也就再也不能痛快地哭和笑。
为了逃,我在纸上制定周密的计划,从刚开始的一张纸渐渐变成了一本书。为此模拟千百种状况,以为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
已经十年了,日日夜夜的寂寞煎熬,只为等待明天的出逃。
阳光从东面的窗户透过来,照在我的脸上,呼唤我苏醒。今天是周日,我知道每当这一天的九点,“它”都会出门采购东西。当然,采购清单里,照例也会有我所需要的东西。而现在,我所要做的是,就是必须和往常一样,所做的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起身,洗漱,晨练,冲澡,吃早餐。我尽量掩盖内心的亢奋之情,没想到今早的几个小时会这么难熬。我用冷水冲洗我的脸庞,清一清我的大脑,僵一僵我的脸颊。
“它”每次出门前都会逐个逐个地查看各个房间,确认过没有什么问题后才会安心离开。“它”习惯性从左边开始检查,像是在检阅一般,踩着沉重的步伐,鼻子里喷着气。奇异的人面蛇身,会放百万电压的黄鼠狼,可以飞起来的火车头,产品介绍上写着拯救过一个星球的奥特曼。房子里关着形形色色的家伙,有的我都觉得不像是有机生物。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我的同类,也没有一个能和我沟通。更多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当成不可思议的野生动物。
“它” 现在来到了面前,那硕大的眼睛充满我的窗户,贪婪地向里面窥视。黑洞洞的眼珠子在窗前骨碌碌地转动时,我正好在吃吐司。那丑陋浑浊的眼珠子看得我恶心。我像往常一样,把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吐司吐到窗户玻璃上。隔着厚厚的玻璃,“它“仿佛感受到我的怒意,于是发出桀桀的怪叫声,便走开了。那刺耳难听的叫声,仿佛在嘲弄我,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再怎么愤怒也逃不了被囚禁的命运。
一会儿后,大门口传来“咣当”的声响,“它”出门了。我心里一个激灵,该出发了。我在屋子内来回踱步,激动的心情遍布全身。我嘴巴咧开,发出畅快淋漓的呼吸。但我清醒的知道,我现在不能马上走。长久的观察发现,这蠢物可能会因没带钥匙而中途折返。
漫长的5分钟后,我决定不再等下去。我从床底夹层中取出准备已久的背包,里面有食物和必要的工具。挪开实验室里的木箱,将绳索固定完毕,我沿着绳索向下攀爬。我所在的房子离地面很高,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我打了一个安全结,打结的手法我已经练习千万次。但是在这一刻,手不禁有些颤抖。我自嘲了一下,经过原来长久的模拟练习,自己还是会紧张。
到达地面,我向东门跑去。坚实地面的触感,不同角度看到的水晶吊顶,耳边呼啸的风声,这一切是多么地自由而不真切。我畅快地跑着,不禁大口呼吸起来。再见了牢笼,再见了野生动物们,再见,我逃跑了,我正在一条逃亡的路上,奔跑在自由的路上。
我回头看见了牢笼里的困兽们,他们到底还是发现了我的作怪。我看见他们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喉咙里咕噜地吞咽着渴望和嫉妒。一些野生动物们暴躁地上蹿下跳,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而那长得人模人样的奥特曼竟然在向我挥手!
我来不及感慨了,现在我要做到是逃离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东门那有一个圆洞,每天都会有报纸从哪里塞进来。而我也可以从那出去。平日里锻炼的身体显现出成果,我轻松地穿过门洞。我从来没有看过完整的天空,外面的世界。
要怎样形容呢?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画面。透明玻璃笼罩的高楼不知千万米,像刺破天空的长矛鳞次栉比地排开;四轮的机器在看不到尽头的马路上奔驰,一晃眼已消失在眼前;一个个巨人穿着各色的服装,面容扭曲地在街上张牙舞爪。
真是不可思议的世界。事实上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曾试想这外面是如何的场景,却发现比想象中的更大,更恐怖。我一路向西而去。十年见的谋划,也包括了地图的功课。东面吵杂,西面宁静,证明那儿更加清静。下午时分,会有阴影从东面袭来,而上午却没有,证明东面有高层建筑林立,而西面没有。我决心向西奔走,在低矮的草丛间穿行。
这外面的世界有点奇怪,建筑物大部分是透明的。东面一片繁荣的样貌,西面却了无人烟,只有高高低低的灌木和稀拉拉的槐树。我觉得向西走,“它们”最少的地方,就是我最安全的地方,
穿过灌木林,日照当头,我估摸着已奔跑了三个小时。这面的林子已越来越稀,渐渐地能看到林子外是什么光景。
我慢下步子,决定现在好好地享受下。我逃出来了,离开了囚困我十年的枷锁。我现在正看着外面的风光,追逐着蝴蝶,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一切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如果我能再找到我的同伴,我就真的是心满意足。是啊,不自由,毋宁死,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一半啦!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界限。界限以内,是稀疏的灌木;界限以外,是一片空白。我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奔跑到界限那,却被撞得头破血流。
这不可能!我挣扎起来,这一撞是多么地不可思议。我用手往前面一探,竟然摸到了一层厚玻璃。天哪,这是什么!我尖叫起来,疯狂起来,为何会有一层厚玻璃,为何不能出去!
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刻,恐惧,悲愤,委屈,无法遏制地在心头奔涌。呜呜呜,生平我第一次如此的绝望。眼泪流淌,布满面颊。此时,一双高楼一般大小的眼睛从前面升起,眨巴眨巴眼。哈哈哈,我笑了起来,桀桀地笑了起来。
终究还是逃不了啊。而我,至始至终,却只能换来一次畅快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