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创作手记,仅供与爱好写作的朋友交流。希望有缘看到的朋友多多批评。共五个小节。
一坛窖藏已久的老酒
——长篇小说《风雨桃花劫》创作手记(一)
一、缘起
我的故乡在豫东平原,就是央视上常说的那句广告词:老家河南。
其实,如今生活在江浙粤闽以及南洋各地的华人和散布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华人,查查祖上的家谱和姓氏起源,不知要有多少人都与中原大地有着深厚的渊源和浓厚的情结,所以,河南省敢在中央电视台打出石破惊天的广告语:
记忆中原,老家河南。
豫东平原偏隅河南一角,方圆几百公里,一马平川,稀有高山大河;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当地人受传统文化熏染较深,有些思想意识都已融化到人的血脉里了。在我的记忆中,那里的风俗习惯乡土人情都是几百年沿续下来的,很少发生变化。这在后来我看到的一些明清笔记小说里可以得到佐证。
我的老家更为特别,是河南与安徽交界的一个偏僻的乡村,叫韩老家,大概是希望外出逃生的人不要忘记这里是老家吧。我们这个村以前是河南安徽两不管的地带,有一个故事说来有趣,说民国时期以韩老家为中心几个村子的保长同时接到河南与安微来的通知,让去开会商议组建基层政权的事。那位保长左右为难,不知是去安徽还是去河南开会的好,因想起属于河南地界的秋渠街上有个剃头的师傅手艺不错,就想顺便去剃个头。于是,这位保长就选择去秋渠开会,从此我们村就属于河南管了。
大概是历史传统的原因,我们那几个村在建国后的几十年里变化并不大,我记得直到1993年村里才算使用上电,有了电灯。路,一直是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坑坑洼洼。虽然是阳光照到的地方,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温暖,但对国家的贡献倒不小。农民辛苦种下来的粮食几乎是一半都交了公粮,好多家庭一直处于温饱线上。直到国家取消了农业税之后,再加上村里的青年人都去外打工吃饭了,才算改变那种温饱状况。
但是,近几年,却不断地变化着,而且这种变化越在越大,有加速的趋势。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地奔波,一两年还不回一趟家,但每回去一次,都感觉家乡变化很快,快点让人适应不过来。以前那种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习惯和风俗人情也渐渐都发生了变化,甚至连人们的语言方式也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是多少辈人多年来希望看到的,也盼望了多年,但真当这种变化到来时,又是人们始料不及的,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世界变化真快。
于是,我就产生这样一个想法,希望能把家乡以前的那种生活状况和风俗习惯通过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就像《红楼梦》、《金瓶梅》、《三言两拍》那样能够还原那个时代当地人生活的本来面目,作为一种历史资料保存。我们可以从《红楼梦》里了解以前官宦家庭生活的奢侈与堕落,也可以从《金瓶梅》里看出北宋时期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状况,那时候,三两银子就可以买回来一个女孩子当丫鬟使用。
我在想,如今社会物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人们不应该忘记过去,怎么让后人记住那一段历史,那一段缺吃少穿的年代呢?家乡那一片地方在河南不过一角,在中国地图上标注也不过一点,到了地球仪上就找不到了。一个时代的生活状况历史教课书上不会说得很详细的,就算是能提到也不过一句话带过,而文学作品就可以肩负这样的使命。比如曹操那首著名的《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在这首诗里,我们不仅可以了解到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的现实,还可以解释到那场声势浩大群雄联盟讨伐董卓失败的根原,更为难得的是可以了解当时老百姓的生活状况,“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难怪后人将曹操的诗,称为史诗。还有古希腊著名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都为研究当时社会的历史状况风土人情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
如今全国各地每年都有大量的文学作品问世,这些都是时代的记录。中原大地人才辈出,近年来也出过不少优秀的文学作品。但是,具体到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文学作品就不多见了,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各有特色。把我家乡那个时代当地人的生活状况和故事记录下来,献给世人,我想也会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这就是我写作的初衷。
我这样做,并不是说要怀念那个时代,只是为了让后人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环境。忘记过去,等于背叛,希望后人不要忘记那艰苦的岁月。这是我的初衷,没有一点儿名利思想掺杂在里面。在今天网络时代,人们都喜欢短、平、快的所谓碎片化阅读,写作者也都一窝蜂热衷于写那些网文、爆文,急于写作变现,能静下心来创作纯文学作品已经不容易了。有朋友和我直言,文学已死,你辛苦写下来的东西没有人看了。现在成年人还有谁在看小说?只有在校的大学生可能还会看小说,但他们都是喜欢看那种网络小说,什么玄幻、穿越、男女变女人等之类胡扯八连的东西。
对于这个观点,我不这样看,首先说文学已死是不对的。文学是人学,只要人性不变,文学终究不会消失。还有人从创美的角度把文学称为情学,这也是有道理的。只有人类还没有完全被物化,还有感情在,文学就会存在,就不会消失。至于那种瞎编乱造不着边际的文字,被年轻人玩腻了,最终会被抛弃。正如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有理由相信,最终能在文学舞台唱主角的还是反映现实的纯文学作品。我也有足够理由相信,大多数青年人还是喜欢读那种靠谱的文学作品的。就如头条上的一位我的读者私信与我说: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喜欢玄幻的,年轻人也喜欢看我写的这类书的,他们也想了解以前的社会。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只有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的写作,才能真正静下心来,用自己的灵魂去写作。说灵魂写作,有的人会以为是故弄玄虚卖关子,不是这样的。我在写作过程中,就明显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个全知的神在叙述故事,叙述他所经历过的故事,而我只是忠实地作了记录。我知道这个全知的“神”其实就是我的灵魂。
当我每天完成写作任务站起身来回头看时,会为情节的发展出乎我先前的意料而感到惊讶。如果让我再写一遍,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而且更为有意思的是,小说的情节发展,我事先不知道,没有人向我作剧透,只有当一个章节写下来的时候,我才会知道这个章节的细节原来是这样有趣的。
当我写作感觉山穷水尽时,我的脑海里会突起一块云彩,一个有趣的桥段会像泉水一样汩汩冒出来。当写到起、转、承、合处时,自会灵光乍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真应了那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说,这是不是用灵魂在写作?
作家的灵魂应该是善良的,洁白无暇的,没有被物化的,否则其作品就会带有明显的污浊气,不值得一读。我自认为我本人具备这个先天的基础,我本善良,我天生就是一位心底良善天真无邪的人。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也受到了物化,贪图名利,走了弯路,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但还没有到坏良心的地步,也说过些言不由衷的话。我这么多年一直守护着我的灵魂不被污染,保持着一份淳朴、善良和执着。
南宋诗人陆游在他的 《剑南诗稿·文章》里这样说: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很同意这个观点,生活本身就是一本书,是不需要人为加工天然而成的书,像一块玉器一样,保持着淳朴自然的本色,只有那“妙手”才能在偶然间得到。据说《蓝色多瑙河》就是奥地利音乐家小约翰·施特劳斯在用餐时灵感一来随手写在袖口上的,还差点被人洗衣服给洗了,多亏他妻子坐着车子四处寻找,才挽救了衣袖上的珍贵乐谱。
可以这么说,我的这部小说也是现成的,是生活本来就写就的,有些细节都是口口相传下来的。我不是妙手,我只是做了有心人,把它记下来了。我只所以要把这部书写下来,是多年的使命感使然。
小说中的故事,就像一粒粒撒落在民间的珍珠,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在我心中积累着,孕育着,早已呼之欲出。可是因为我的懒惰和迷失,静不下心来,也总拿年轻当借口,希望多些生活积累和阅历,这样写下来的文字才有看头,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终于有一天照镜子,我发现头上添了几根白发,连那早几年十天半月不刮一次的胡子,现在每周都要刮上二三次了。我不禁为之一震,想起庄子那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由得心生伤感,时光荏苒岁月不绕人,转眼已过了不惑之年。
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把这部书创作下来,以圆我多年的一个梦。
创作是什么?怎么写?
说起创作这个词,应该是神圣的,它是一种生产劳动,生产出来的是人类需要的精神产品。它和农民种地、工人做工一样同样是生产。农民种地生产出来的粮食,和工人做工生产出来的工业品,都是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必需品。作家生产出来的精神粮食,也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靠农民生产出来粮食做成的食物维持着生命,行走在这个世间。靠精神获得活着的支撑。民间讲,人活一口气。这个气可以理解为空气氧气,也可以理解为精神。这就是文学产生和存在的基础。它也是人类生活的一种需要。
所以,每一位拿起笔写作的人都应当掂量好手中笔的份量,要写出那些给人生活信心的文字,保证自己生产出来的精神粮食有营养,而不是对人们灵魂有害的精神鸦片。
我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和文字打交道,也笔耕了二十多年,但真正创作长篇小说还是第一次。尽管胸有成竹,面对一块质朴无暇的美玉石料,却不知如何下手才能把它雕刻成一件艺术品来。
这些年,我一直不停地思索,思索人生,不停问自己从哪里来将来要哪里去?那天上真的有神仙在吗?人为什么要活着?人为什么会有思想?人和草木的区别?也不知道心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疑问。每当夜深人静时,总喜欢一个人仰望星空看天上那繁星点点,或者在皓月当空之时,望着那一轮金色的明月,思索那浩瀚深邃的宇宙夜空,始终不得其要领。我想起早年间读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那篇《庄子·知北游》,我就像《庄子·知北游》里的那个游学问道的人——知。知到处问道,真正懂“道”的人从不喜欢张扬,更不会轻易告诉你,略为懂得一点儿“道”的人想告诉你却又说不上来,而那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人其实并不懂“道”。真的可谓是“道可道,非常道”。
于是,我复又翻开《庄子·知北游》来看,旧书重读,伏案深思,似有圣人点化,一时心中豁然开朗,猛然顿悟。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庄子所说的大道无处不在,明白了道就存在于那些看似卑微的地方,在蚂蚁窝里,在稻草堆里,在砖头瓦块里,在屎尿里,就在人们生活的角角落落里。这是什么?这不就是细节吗?
“道”都是相通的,我们在工作岗位上抓工作,怎么抓,就是抓住那些细节,抓住那些看似不值得一提的细小事物上。我想起我在部队工作时,任过营连两级主官,我是怎么抓工作的?每天睡的比战士晚,起得比战士早。战士们熄灯后,我每个班排的房间都要转上一遍,看有没有不在位的,有没有班长体罚新兵的。房间转过之后还要去查岗查哨,自卫哨、军械室、弹药库都要走到看到。哪个战士生病了,哪个战士家里来信了,说了什么事,哪个战士谈对象了,作为连队指导员我都了如指掌。我最在行的就是抓伙食,让战士吃好喝好不想家。我任连指导员、营教导员时,班子团结,单位风气正人心顺,工作样样走到前头。为什么?就是我抓得细。
写作的“道”在哪里?同样在细节里,在那些看似卑微的地方。对,没错,道无处不在,在蚂蚁窝里,在稻草堆里,在砖头瓦块里,在屎尿里,在细小的事物里。而生活,人世间,离开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哪里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我终于明白,这些生活中看似微不足道的细小事物都是活生生的写作素材,都是文学创作的细节。写作的“道”就在细节里。于是,我终于有了答案:
写什么?写生活。
怎么写?写细节。写生活中的细节。
我觉得只有把生活中的细节写好,小说才更真实,才能更好地体现当时人们的生活风貌,也只有这些生动的细节才能使作品更有趣味性和可读性。我坚信,写好细节,我的作品就如当年我带过的营连一样呱呱叫,就能达到我给自己定的出精品的要求。
这个埋在我心底的使命该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