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拍卖出一枚品相完美的钱币,想到这枚曾经被我摩挲过的钱币即将被邮递到另外一个新主人的手里时,我突然想到要给着钱币留一个影。
自照相机传到中国,照片便在中国流行起来,当手机照相功能日益先进,以随拍的便捷性能基本取代照相机的时候,我才拥有了浮光掠影中不同时间段影像。我有时在照相时会想‘时间在这瞬间凝固成一个影像,雪鸿泥爪,在若干年以后也许这点影像却也不存在了’。
与其说这是一种伤感,却不如说这是我经常激励我珍惜寸阴的动力。
中国古代人以立德为第一大事,其次才说立功的思想是大事,再其次才觉得立言是大事!颜真卿写‘争座位帖’,以为郭子仪有不朽之功,而郭子仪传中说郭行为放浪,不甚爱读书,但是郭子仪却立了‘挽危唐社稷于存亡一线之际’的大功业。大约如郭子仪之功,近代人物则莫过于‘湖湘人物’。
中国人的留影最初是描容,历史上诸如东汉时期的‘云台二十八将’ 唐代的‘凌烟阁功臣像’ 清代的‘描容紫光阁’说的都是当时的风云人物,而家祠神轴,则写的是各家的祖宗,这种种痕迹,不外乎一个‘立功’‘怀念’‘激励’的思想。
中国文物的‘描容’,中国人创造了拓片的技术,拓片传递着金石文字的内容和痕迹,后世把金石拓片往往并称,中国人以它为永寿之法。
大约金石研究之兴,在宋之前是有的,但是著作成书,并以‘金石学’之名义出现,是陕西的‘三吕’以及江西的欧阳修,山东的赵明诚,李清照等人吧,斯人之后,人才叠涌,至清代时江苏人马起凤,释六舟则创立了‘全形拓’,更加丰富了中国文物的‘描容’之法。
拓本最初流传时,即因人之见识,学问,鉴赏,鉴定功力之不同,当时既有人已经不可剔除其真伪,好事者也没有少编排和调侃过很多金石研究家们,大约《清稗类抄》这本书里记载过调侃的故事就不下十条之多。
现代通过照相制版,扫描雕刻等手段,制作复制品再打拓片,行家亦当谨慎剔别。
打拓片有时是有趣的事情,有时会让人觉得烦心,比如打一百个器于一页纸上,临末了时有一个动作导致手腕用力不匀,并和前面自鸣得意的拓影一对比,却如美人颊上长了一颗不合适的恶痣,其情已经不堪再写。
我始终不喜欢写‘凋残死伤’的事情,总想多写些‘永寿’的事情,但是以拓片而言,它比人活的久!
百年之身做一件千年之事,这应该是从事艺术的人自打一开初到临末了所追求的目标,可惜这怂世事,却培养了绝大多数的过眼烟云。我有时想‘非人心想过眼烟云,实在是世事,阅历,心性原因,最终得了这个果’。时代变革越快,艺术越会以快餐的小吃形式亮相。
物自有生灭,此皆由前尘确定了后世的遭遇,倘若目下你有灵性,又肯下功夫的老实做人,又肯反复寂寞的咀嚼经典,消融精华,你又何必再管他身后之事?
譬如拓片,磨砺人心,心定神清,严苛作之,百年之后定会有人互相询问拓影的人和物!
人和物的精彩会浓缩在一拓包一拓包的活计里!
李子于劳暇记于青门之不辞劳辛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