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之烧烤那两年
文:文奡
人到中年,也许经历的比较多,也许是觉得日渐苍老,过去种种总是像挥之不去的影片镜头,在眼前脑海不停的轮流放映。
我曾在工厂上过班,且做的蛮好。大概是2005年的春天,同事请我吃烧烤。这一吃,竟然吃出了意外。想起卖烧烤的小贩,戴着新疆帽子,跳着新疆舞蹈,边舞边烤,真是潇洒自由。遂也有了辞职做贩之心,且这颗心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滋滋疯长。
我是个一刻也不能耽误的急性子。在这个想法成熟到要爆裂的时候,毅然辞职。当然,熟悉我的人均投反对票,包括父母。他们在两点上投相同的票:第一,他们觉得我安静贤淑,不具备一个八面玲珑的小贩素质;第二,他们觉得我有些傻,铁定会做半卖半送的蠢事,拉不下脸来向熟人收钱,导致最后血本无归。
但我铁打的决心已下,稳定的工作已辞,就算十六匹马一起拉,恐怕也拉不回。好在还有两个人支持我,帮着我。那就是我的弟弟弟媳。他们觉得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当时,珊瑚街上并没有烧烤,平时人们要吃,都要到稍微远一点的黄桥和季市去买。所以,是增长股。
有人支持帮衬,事情肯定容易啰。弟弟弟媳忙着帮我张罗烤炉、木炭、孜然粉等烧烤的必备硬件;闺密海霞则负责帮我请了一个城里的资深烧烤师傅亲临指导。挑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东风满满的日子,弟弟放了几个鞭炮,也算是隆重开业。一个流动的摊子,在镇上的路边摆开了!开始两天,我真的抹不下脸,走到烤炉前去烤东西。开始的“意气风发”被“近乡情更怯”代替。通常是做工程小老板的弟弟和弟媳站在那里烤,招徕客人,我远远的躲着,看弟媳欢快的帮我数钱。
他俩一直鼓励我过去,亲自干起来。直到他们要出去接工程,实在没空再陪我,我才羞怯怯的走出来,站在烤炉前,开始手忙脚乱的小贩生涯,以及时不时的接受认识的人的疑问。大抵是你一个热爱文学喜欢安静且有一份薪水较高的工作的人,怎么会卖烧烤呢?我统统回以三个字:我喜欢!这是真话,那两年,我发自心底的喜欢烧烤这个活儿,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对原材料的选择比较认真。我基本都是起早在菜场买新鲜的猪肉和新鲜的鸡翅鸡腿。回去用冷水洗一遍,再用温开水洗一遍,然后串成串儿。这样的食材烤起来非常鲜美,以致吃过的顾客会从黄桥特意赶过来。平时生意一般,(我家附近是一片工业园区,厂比较多)逢工厂发工资,那都是大单,最少60串肉串起。每逢这个日子,我总是美滋滋的把货早早预备充足,最初的羞涩消失后,浑身是使不完的力气。
不忙的时候,我会带一本喜欢的书看看,尝到赚小钱后的小喜悦,心灵被填满的小充实,觉得自己辞职的选择非常正确。做个小贩,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从身心,到灵魂,都是那欢腾的波浪,自由奔放!
但,这种和谐的欢快,很快被忧伤的郁闷所代替。好景不长,遇到一个小朋友,让我对祖国花朵的成长担忧起来。那也是一个放晚学之后的黄昏,夕阳有些慵懒。一个熟悉的小学五六年级的小朋友在我旁边驻足。我记得非常清楚,是我教幼儿园时班里的一个小朋友,虽然长大了一点,那张脸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那时他活泼可爱,言语玲珑,深得我的喜欢。所以,突然看到他,我不知哪里来的鸡血,好似中了五百万的大奖,大声的喊他的名字。他转过来看我,眼神冷漠。我热情不减,自顾自的介绍说,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幼稚园的老师啊!
他从上到下的把我打量了一番,目光里尽是鄙夷不屑,然后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一刻,我犹如掉到黑龙江的冰窖,透心凉。我看的出来,那孩子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大概是觉得小贩这个身份低微卑贱不体面,不值得他相认。难过了很长时间,我对自己说,这是个孩子,还不懂得,工作没有贵贱之分,赚的是同样的毛爷爷,只要是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就值得尊重。他长大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很快,我就在不断的自我安慰和劝解中,抛开了这份失落感。
但是,接下来遇见了两个人,让我初时对烧烤的信心击得粉碎。
不得不说,我是个很会自作多情的人,见到久违的朋友总会热情澎湃,喜不自禁。从来没有想到,人家是否有同样的心情。那日傍晚,先是看到发小,我站在烤炉边拼命喊他的名字,喊了数声,他往我这边看过来,他的眼神分明的触到我的眼神,我没有看到一点喜悦,我看到的是冰冷的寒意,一脸的不屑。不久,又有一个熟人骑电动车经过,我亦热情高涨的喊她,想着烤点肉串她吃吃,孰料,她快速飞了我一眼,就匆匆骑着车子走了,像要逃离什么似的!
连着两次遭受冷落,让我有理由怀疑:我选择的这份小贩工作,难道真的很低贱吗?幼小活泼的孩子,曾经亲密的朋友,她们以接近我为耻。那么,什么样的工作才是崇高的呢?不解,不通!当然,也有闺密,毫无芥蒂的依然在我背后支持我,即使这样,我的心里也觉着是破了一个洞,疼得厉害。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工作也如是;凭劳动所得,有什么高低之分?不过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而已,做的开心就好了呀。陌生人瞧不起我不要紧,但我熟悉的喜欢的瞧不起,我就不能不在意。两年之后,我狼狈结束了小生意,之后辗转,到药店上班。自来到药店后,多次碰见那两个轻视我的人,他们对我“波波,波波”亲密的喊叫,好像从来没有那一次的遇见过。我虽然表面应对,心里终究是寒透,也不再拿他们当知交了!
两年烧烤,犹如慢镜头的影像,让我看清一半真像。有的人,一时之交;有的人,一生之交!自此后,我大概除了自己烤着玩,是再也不会做生意了,但我保证,即使是卖青菜的老奶奶,我也对她心存敬意;即使是路边的乞丐,我也不会把轻视的眼光投向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