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上海文庙的星期天书市,已经有些年头了。想找个时间去文庙看看,这个念头这些年一直在心里蠢蠢欲动,上个周末,终于付诸实施。
花一元钱买了一张粉红色的窄纸条,我就可以走进文庙书市了。左手第一个摊位,两个上海老男人正聊得热络,虽然被旧书旧杂志包围了起来,他们的话题没有一个词与书有关,且每一句话以问候对方的妈开始。我厌恶地移步去到下一个书摊。那里,一个身着洒有血渍、领口有黑圈的男人席地而坐,他右手夹着一本红塑料封面的毛泽东手迹的《毛泽东诗词》,左手上下左右大幅度地挥舞着,说什么就算是毛泽东,往宣纸上写字之前都会在废纸上打草稿,宣纸多贵呀,写坏了怎么办?我心里呵呵几声,再踱步过去,一个夹着烟卷的女人一屁股坐在一个竖着的编织袋上,我仔细打量那编织袋里都有什么?书呀,原来她肥硕的屁股底下都是书呀。
明明不爱书,却不得不每天与书亲密接触,文庙书市在他们的主宰下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味?我无法不想起在东京神保町逛过的那一家家旧书店。想到了神保町,又必然想到了刚刚读过的一本畅销书《东京本屋》。
作者吉井忍,长居中国的日本人。这是一本采访录,由于采访对象都是小书店的老板或是大书店的雇员,采访录用了一个日本人别称书店的名词“本屋”做书名,故叫“东京本屋”。看似很厚的一本书,因为用了大量的插图,读完它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消化它,却需要很长时间和很大的包容心,不知道为何,在读完《东京本屋》的一个星期里,我竟非常生吉井忍的气:她是用彼邦书店经营者对待书店的态度来给我们添堵的吗?说起来《东京本屋》要呈现给我们东京书店的现状,其实,让我们看到的是东京的书店从业者对书的态度。
开篇COWBOOKS,浪迹天涯以后应该有宽阔的世界等待着松浦弥太郎,他却愿意用被淘汰的小货车将书店开到许多地方的方式,去爱书,并想借此将自己对书的态度传播出去。
森冈书店,因为有图,我们看得见老板森冈督行的样子,是那种散发着清洁剂味道的洁净中年男人,所以,会开一家那么有格调的二手书店。而他因着书店经营困窘还不言放弃顶多换个地方继续开书店的态度,难道不是对书情深到难以放弃吗?
《时尚是把双刃剑》中的铃木美波,只是SPBS这家书店的一名店员,却孜孜以求书店的状况,做活动、讲究服务态度、追求书的摆放格式……总之,铃木美比将别人的书店当做了自己的了,爱书店吗?不,毋宁说,是爱书。
在我看来,《东京本屋》中最爱书的人,是《顺道采访BACH选书师不能问的问题》的主角幅允孝。这个男人,不拥有一家书店,也不是书店的职员,他是一家名叫BACH事务所的老板,乍一看,以为是一家与音乐相关的事务所呢,伟大的音乐家老巴赫的名字用英文写出来,不就是BACH吗?一本书店采访录怎么夹进来这样一篇东西?细读以后才知道自己是望文生义了,除了事务所的名字与音乐家巴赫巧合了以外,幅允孝同音乐没有关系,他的事务所亮相给我的,是一种对我而言非常新颖又有着很大吸引力的职业,选书师。千万不要以为是我耳熟能详的那种为各级各类图书馆配书的那种人,幅允孝所做,就是根据书店独一无二的经营特色帮助书店摆放书籍。在书店里摆放书籍还需要专业人员吗?有这样的专业人员吗?《顺道采访BACH选书师不能问的问题》告诉我们,在日本有这样的专业人员,且日本书店需要这样的专业人员。有需要才有存在,日本书店为什么会需要专业的选书师?文章用经由幅允孝摆放的无印良品书店销售额成倍上涨的实例告诉我们,选书师是正当时的职业。一位专业选书师能挣到多少钱?大概不少读者会问这样的问题,而我却想问,得对书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能将书店里的每一本书都能摆对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