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豌豆白
亲爱的多多: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会给你写这封信吧。你一定也不会发现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吧。
我们已经毕业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自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不要惊讶,我一切都很好,我只是觉得太久没有见你了。有些想念。还有一些轻轻浅浅的怀念。
虽然我们偶然也会在网上遇见,可那是太遥远的相见。我们看不到彼此目前的生活,我们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我有些想念。那些年,我们住在一起的日子。你知道吗,多多,现在的我,就站在我们曾经无数次走过的镜湖旁边。然后我就想起了你。
那四年,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游玩。宿舍的姐妹要么忙着和男朋友亲密,要么忙着找男朋友,要么世事不闻地看书学习,要么忙着不可开交的社团学生会活动。惟有我们俩,是隔离之外的。你没有男朋友又不想找,我有男朋友却不在身边。惟有我们是可以形影不离的默契的一对。
说到这里,你一定还记得小北吧。就是我那个异地了四年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你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觉得理所当然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要嫁给他了,我要嫁给小北了,婚礼就在今年的七夕。我挑的日子。我喜欢我们的这个传统情人节。
我能理解你的淡然抑或惊异,这也是我想写这封信给你的一个原因。
因了大学四年的亲密,你应该是很了解的一个朋友。而且是为数不多的。我一直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中学时是那种大家眼里的乖学生,遵守纪律,好好学习。不旷课不上网不谈恋爱。每天只知道学习的后果就是和同学交流太多,以至于毕业之后发现自己都没有那种可以说说小秘密的好朋友。直到遇见小北。说是遇见,其实我们高中时就见过。我们是邻班,我每天上下课从他们班窗前走过,我也听说过他,都是那种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毕业后他在校内上加我,我一般是不加陌生人的,因为是校友我才同意的。后来聊天才发现,我们一直都知道彼此,只是没有说过话而已。渐渐熟悉了,放假在母校也见过。自然而然,没有什么悬念地,很默契地,甚至我都还不知道这就是恋爱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他的女朋友了。这些,我曾经都告诉过你。
也许,当你想起那个曾经和你形影不离了四年的荼蘼的时候,你就会想起她的那个小北。我的名字很独特,很容易让人有印象。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一个消极的词汇作名字。荼蘼过后,无花开放,人们常常认为,荼蘼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荼蘼花开也代表女子的青春已成过去。《红楼梦》里麝月抽到的那只花签,背面写着,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荼蘼花开,表示感情的终结。爱到荼蘼,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
而是否有人注意到,那只花签的名字是荼蘼——韶华胜极。我最喜欢的词人苏轼也曾说,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荼蘼,如果不提花开,它就是最美好的青春,胜极的韶华。爸妈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本意是出生在春尽夏初的季节,荼蘼花开的时候。可我却迷恋极了这个名字,因为美好的青春,因为爱到荼蘼的哀婉的刻骨铭心。
不幸的是,我的一生,大概只能这样迷恋这个名字了。我那样地迷恋着这种虽然失去但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却终是求而不得。我大概是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了。
你还在猜测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吗。那你大概也猜出来了,三年前的那四年里你就该知道,我不爱小北,我不爱我即将与之结婚的男人。可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要嫁给他了,你很疑惑,对吗。多多,其实你应该明白的。
你应该明白的,我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对我这样好的男人了,再也不会。
你知道吗,多多,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一辈子不要遇见最爱。不要遇见。
也许你觉得我贪婪,我自私,明明不是爱情,却还是不愿意放开。我承认我的自私,我不愿意放弃一个不爱却又对我好到极致的男人,我不愿意放弃这么多年的相伴,我不愿意放弃我在他身边养成的那些习惯,我不愿意放弃父母和他的期盼,我不愿意放弃这种顺其自然没有挣扎的生活。那么多那么多,我都不愿意放弃,所以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所以我会嫁给小北,心甘情愿。即使出现另一个我爱的人,我应该还是会选择小北。因为,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事,无论是哪一个男人,都不会像小北这样对待我。他尊重我,他照顾我,他为我着想。他让我觉得安定,他给我家的感觉。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一直追寻的吧,能够有一个男人,在金钱之外,带给自己安全感。而小北,一直都做到了。所以我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没有任何怨言。
如果这辈子我不会遇见一个真正称得上爱的人,大概,小北就是我最大的牵挂,我跟他一辈子并且觉得幸福不过如此。如果不幸,那么,我想我大概也不知道会怎样。
我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我喜欢和小北在一起的时光,有他在,我会觉得安定,如果他不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觉得生活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在的目的,就是多了一个陪伴我的人,我们相依相知,共同生活。如果他有困难,我会尽力去帮助他;如果他开心,我也会高兴;如果他失落,我也会觉得忧伤。
多多,你知道的,大学的时候,我是一个比较内向的女生,不是那种特别善于言谈的人,跟陌生的人总是说不了太多的人,所以我依赖你,因为我们离得近,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一起逛街买东西。小北第一次来学校看我的时候,我因为害羞不好意思,把你也拉去了。后来你还一直跟我抱怨,说我让你去做电灯泡。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真的觉得时光雕刻了很多岁月的痕迹。
我总是喜欢跟你谈论小北,我总觉得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世界太过于安静,安静到我有时候都难以接受。我曾经也问过我妈,我说我觉得我对小北没有那种特别深的爱恋,我们从一开始就太过于平淡,从来都没有真正爱情的感觉。我妈告诉我,人应该学会知足,知足才能常乐。我一直以为我妈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妇女,跟我有越来越少的共同语言。可是我妈的那句话让我觉得她其实是一个哲学家,她说,知足常乐。对,知足常乐。她说,能够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什么才是个好啊,小北是个实诚的孩子,他上的学校比你好,懂得奋斗。他对你好,这就够了。
后来我也不只一次地想,是啊,什么才是个好呢。如果离开了小北,也许我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对我这样好的男生了,我明白,我舍不得这种安定,是我想要的平静生活。大概,我天生就是适合这样的淡然的,只是我才刚刚发觉。
如果有一天,我遇见某一个惊艳我生命的人,也许我也只是微笑着走过,把他留在我的记忆里,再也不见。因为我无法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会不会忍受不了他莫名的小毛病,古怪的坏习惯。也许,后来我会悲哀地发现,他除了给过我一瞬间的爱情,什么也不能留下,甚至包括他的人,都不会留在我的身边,一辈子。那个时候,也许,我才会怀念起小北带给我的安定的小幸福。既然时光会这样照耀过来,我为什么不在能够预见的时候去学会珍惜呢。这样,我还是留住了一辈子的幸福,淡淡的,安定的,轻轻浅浅,春暖花开的,小美好。
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人,只能在后来的时光里蓦然地想念。也许我偶尔会抱怨我为什么要那么早遇见小北,以至于我没有机会再去遇见我的疯狂的爱情。可是我还是落入了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俗语,身在福中不知福。尽管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去遇见一次疯狂的爱情,可是真实的生活中,我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守着小北,守着我们俩的那个小小的家,安定地过下去。有一天,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我们一起相伴走到时光的尽头。
我还记得大学的那几年,我们固定地去彼此的城市看望对方。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和小北的城市不是太远,三个小时的火车,我们依然算是异地恋。我们就这样在火车上晃过了年少青春的四年。我想,如果当时我们的城市离得很远很远,远到我们一年都不能见一次面,也许我早就在平淡得哪怕是一朵小花都开不出来的恋爱里放手了。也许是更长久的故事,以为不是疯狂的爱恋所以没有那么深切的思念。现在谁又能知道呢。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了。
每隔几个星期,小北会来我的城市看我,下一次,我就会去他的城市看他。有些礼尚往来的感觉,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觉得亏欠他,这样会比较公平,对我们都好。所以有时候我们去吃饭,我会提议AA制。开始的时候小北不同意,大概就是男生都会有的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吧,可是我执意坚持,后来小北也就妥协了。过节的时候,他会送我一些礼物,我从来不让他买那些不切实际的巧克力玫瑰小礼品什么的,我说不现实,太虚空的东西容易消失,太虚幻的爱情容易死去,他说好。有时候他会给我寄来一双鞋,有时候是几本书。每当他寄来礼物的时候,我就会开始思考要送他一件什么东西,既要是他需要的又要和他的礼物价格相当,我想,那大概也是我在表达一种爱意吧,只是我从来都不愿意从心底里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那次他送了我一双运动鞋,后来我在和你商量良久之后,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件衬衫。
惟有的一次,我的生日,本来那个周末轮到我去看他的,可是在周五的晚上,我下课回宿舍的时候,看见了等在宿舍楼下的小北,他拿着一枝百合和一盒蛋糕,就那样站在凛冽的冷风中,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一直等到我回来。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的火车,我只记得,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头发上结了薄薄的霜,他站在风里,都不知道为自己找一个躲避寒风的地方的时候,我差一点哭出来。我听见他说,荼蘼,生日快乐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拥抱他。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次。那天晚上,我们的交流很少,都没有说多少话,但是我清清楚楚地明白,那天的小北,感动了我。后来的日子里,虽然我们一直还是那样的平淡,可是我越来越发现,小北是我值得依靠的人。即使我一无所有,他会陪着我,不离不弃。那么,我没有理由放弃。况且,我没有爱另一个男人超过小北,除了我爸。
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在我说着并不爱他的时候,却还是会这样怀念他。也许,能够真正相守下去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吧,真挚而淡然,却也走得长远。
我就要嫁给他了,也许我会在某一天发现,我是爱小北的,也许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平淡,但是我愿意嫁给他,带着我的愿望,不要遇见最爱。如果不能遇见,那么小北,就会是我这一生中,的最爱。
我会爱他,在后来的后来,我们的一辈子。
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