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钱,青蟓首先想的是怎么花出去,于是他去了距离最近的夹河城,也就是杜闻涛曾经的所在。穿过城门,青蟓丝毫没有故地重游的亲切感。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烤的人口干舌燥。青蟓想起一家他去过的茶楼,有好茶和精美的糕点,还有歌喉很美的小丫头。小丫头鼻子尖尖的,皮肤嫩嫩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拘谨、不扭捏。她一视同仁,对谁都会露出真诚的目光和灿烂的笑容。
青蟓点了最贵的茶和糕点,坐在阴凉且视野开阔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听小丫头唱曲。这份惬意,让他实在是懒得去思考对付光蝎的事。
小丫头目光投过来,水灵灵的眼睛满是笑意。青蟓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四个赤着上身,光着脑袋,纹着纹身的汉子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轰走了就近位置上的客人,大刺刺地围在桌前一坐。
“喝你娘的茶,老子要喝酒!”为首的汉子一拍桌,吓得小厮一哆嗦。
客人们见这四人凶神恶煞,一来扰了雅兴,二来怕惹祸上身,俱都敢怒不敢言地离开了。
“鳌帮。”青蟓忆起记录上的记载。
鳌帮,夹河两岸势力较大的黑道帮派之一,靠两岸水运、在码头附近设赌坊开妓院营生,其帮众皆光头、赤膊、纹身。凌风门扎根夹河城后,掌门杜闻涛曾与鳌帮帮主李大鳌有过一场决斗。自那以后,鳌帮便再不敢踏入夹河城一步。
杜闻涛一死,看来鳌帮又抬起头了。青蟓想着。
这时,茶楼里的人已所剩无几。青蟓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红衣男子。只见这红衣男子红衣、红裤、红腰带、红鞋、红袜、红玉佩,就连头绳都是红色的。他一只手捏着茶杯,另一只手握着一柄红鞘短剑,安然自若,气定神闲。
看到他的打扮,青蟓立刻想起近几年江湖上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来,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青蟓唤来小厮,为红衣男子点了一份最贵的茶品。
那边,新茶端上桌,红衣男子疑惑地问了几句,顺着小厮的指向这边的手侧过头来。他看到青蟓礼貌的笑容地便点头示谢。
青蟓看看小丫头,小丫头歌如雨露,笑如春风,一视同仁地感染着所有人。
又看看鳌帮四人,鳌帮四人貌若恶鬼,念如贪狼,一个个虎视眈眈着小丫头这只快乐的羔羊。
再看看红衣男子,红衣男子藏势于鞘,凝神于外,视若不见地警惕着鳌帮四人的一举一动。
只待一出好戏上演了。青蟓心中暗道。
没过多久,青蟓预料到的事果然发生。
“嘿嘿,哥哥们,你看这小娘儿的脸蛋儿,准保能掐出水儿来。”鳌帮四人中的一个嚷道。
“你去掐掐试试啊。”另一个偏瘦的汉子阴恻恻笑道。
“一起掐,抱过来咱们一起掐。嘻嘻嘻嘻。”前者忽地一下站起,熊立着迈开步子走过去。
“小娃娃,哈哈哈哈,伯伯带你换个地方耍子去如何?”他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扬着嗓门,伸开粗壮的双臂迎上去就要揽小丫头。
投入歌唱的小丫头被这一唐突,吓得止住了声音,苍白着脸看向吹拉弹唱的几位师傅。几位师傅若无其事,只顾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把式。
小丫头向后退了几步,粗鲁的汉子也向前逼近了几步。像是个顽童要抓猫似的,小心翼翼、不怀好意。
小丫头注视着他的动作,缓步……缓步……突然一蹬腿,绕道就跑。这汉子眼疾手快,往前一扑,铁钳似的手一下钳住了小丫头的脚腕,两人俱都倒在地上,他使劲一拉,小丫头就被拖到了近前。
小丫头突然一咬牙,手一挥,一道银光戳在了这汉子的手上。
“啊!”汉子吃痛,松开手,只见击节用的银钿深深地钉在手背上。”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狠狠说着,从地上爬起。
这时,小丫头已跑到门口,却被另三个鳌帮的汉子抓住了,一边挣扎,一边凄惨地叫喊。
其中一个汉子抱着小丫头,将她按在一张桌上。
“滚滚滚!打烊了!打烊了!”另一个汉子冲上二楼巡视,连踢带打将剩下的客人和小厮一起轰出茶楼。
吹拉弹唱的师傅们缩着头灰溜溜地刚要走,却被为首的汉子拦住。”你们不能走。待会儿兄弟们办事的时候,还指望你们凑乐助兴呢!”
“哈哈哈哈。好主意啊!哥哥。”被戳伤手的汉子附和道。
“你的手不要紧吧?”为首的汉子问他。
“皮外伤。”他说着将银钿从手上拔下来,”兄弟为这小娘儿挂了彩,是不是可以第一个……”
为首的汉子将他一推,唾道:”你自己不长眼弄伤了,怪谁?还第一个,想的美!”
手受伤的汉子倒了个踉跄,撞在红衣男子的桌上。负气的他看到红衣男子还在喝茶,登时火冒三丈,骂道:”你他妈的还不走!是要待我们办了这丫头,再拿你这小白脸的板板泻火怎的!”话落,照着红衣男子的脸就是一巴掌。
按住小丫头的那个汉子火躁得已经快安奈不住了,他直直盯着泪流满面的小丫头,口水直流、牛气直喘。忽然听见弟兄骂那红衣男子的话,觉得可笑,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他向那红衣男子扇巴掌。他笑吟吟地低下头,继续盯小丫头,呼吸……呼吸……呼吸,他忍住用自己的身体去压她肚子的冲动,呼吸……呼吸……他觉得呼吸了很久,为什么那一巴掌还没听见响?他抬起头。红衣男子还在喝茶。三位弟兄却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中。尸体的颈项上还在涓涓冒血。
“谁!谁干的!”这汉子慌了,寒毛直竖,牙齿打战,他掏出两个铜指虎套在手上,战战兢兢地看看左、看看右。
一边是红衣男子,一边是笑嘻嘻的青蟓。他看青蟓笑得匪夷所思,以为是青蟓干的,便向青蟓相反的方向倒退起来。青蟓则笑看着汉子,并用手指了指他。
汉子正疑惑为什么这人要指他,突然目光扫过,红衣男子竟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青蟓指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一阵凉意从背后扩散到全身,他慌忙旋踵转腰。
红衣男子正鬼魅般立在他身后,他的手本能地一抬,刚动了纹丝,就看见红光一闪。痒的感觉伴着浑黑划过他的眼睛,这种痒马上变成了痛,在他的眼眶里蔓延、深入。汉子嚎叫着,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乱打。他那双被切成四瓣的眼球不时从紧闭的眼皮中凸出来,有红有白,活像吃了元宵和西瓜的人欲呕又止地将呕吐嗯物憋在嘴里,恶心至极。
红衣男子拉起小丫头道:“你速离开,越远越好。”
小丫头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跑走了。
红衣男子整整衣服,正要离去。青蟓却从后面叫住了他,“我看到你出剑了。”
“所以呢?”红衣男子问道。
“所以,我想请你喝一杯。”青蟓道。
“你已经请过我了。”红衣男子手指向茶楼里桌上的茶壶。
“那我再请你一次,你是否愿意?”
“你有很多闲钱?”红衣男子问道。
“钱倒不是很多,就是想早点花出去。”
红衣男子笑道:“既然这样,你不如请我去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