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李妈，咱们走吧。”田林林带了布兜儿，装着阿爸的小匣子，又套上了厚厚的貂皮坎儿，对李妈说道。
“小姐，都准备好了。今天老爷特地叫了军政府一辆汽车来载您。”她边收拾着出门带的东西，边笑着对田林林说。
“这林子啊，在白水镇的东北角儿，后来就一直是我在给老爷照看着，一颗都没死。现在还是二月初，等三月四月，这杏花就该开了，那会儿才叫一个好看呐...”李妈自顾自说着，又装了一匣子点心，放在车里。
“她倒是比初见时话多了。”田林林想。“可能是彼此熟悉了吧。”
田林林坐在车的后面，李妈坐在副驾驶，和司机打了一声招呼。
从市中心的白公馆开到镇子的边上，用了足足一个小时。她觉得有些头晕，便打开车窗的一缝儿。
冬日的寒气一下子从缝隙里涌进来，使她清醒不少。可还是觉得有些头晕，这晕又不同于往常。以前我坐车不晕啊，她想。
李妈看见她不停的揉鼻梁，皱眉头，便说，“小姐，您这两天一定是太累了，等回去了好好歇几天。我给你煲老母鸡汤。老爷都说，我煲的汤，最美味可口。”
“好，多谢李妈了。”田林林笑了笑，又把窗子关上。只看着手上的六角星出神。
“到了。”司机沉稳的声音响起来。他把车停住，又拉了门让田林林出来，便对她说，“田小姐，前面就是那片果园，我在这里等您。”
李妈引着田林林来到这片荒芜的田地。
空旷的土地，间或残留着几株枯死的树。周围却是整片整片的干草。踩在上面，硬邦邦，没有一点生机。
再往前一点儿，就是那片杏花林。它的周围围了一圈铁护栏，正对着一扇和白公馆一模一样带缠枝花纹的铁门。
透过间隙，田林林可以看到，里面的树木被保护的很好。树干都裹上了粗布保暖，上面的枝叉虽然还是枯黄的样子，却带着一股子遒劲的力气，似乎在养精蓄锐，等着春暖花开好好地竞相开放一回。
“老舅真是用心。这林子，一眼望不到边际。而且，这一颗颗杏树，像是逃过了时间的璀璨一样，越发光彩照人了。”
田林林想到，她四岁那年，跟着阿爸来这里。那会儿，这林子，还是干枯瘦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她那会儿虽然小，但也能感受到这前前后后伟大的改变。
后边儿李妈已经搬了椅子，又铺上小桌，请田林林坐下。
“这椅子，是林子角上那个茅屋里的。每隔几个月，老爷就请专业的人来，修剪枝叉，添肥除草。那个屋子里就放一些平常用的工具。我已经擦干净了，小姐您放心坐吧。”李妈把放点心的匣子搁在小桌上，十分欣喜。
“我照顾这林子好多年了。对它很喜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李妈站在田林林旁边，眼睛看着这林子，带着慈爱。
田林林现在体会不到。李妈这爱里，有自卑，后悔，深情，和孤注一掷的绝望。
她想，这林子又是什么意思，阿爸想让我做什么呢？
她走到一颗杏树前面，仔细抚摸着被布小心裹起来的树干，又折了一小段树枝。这树枝外面晦涩发暗，里面的芯子却透着嫩绿，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
她拿了钥匙，把匣子打开，准备把树枝放起来时，发现，阿妈那张三岁的小像，变成了血红色，正反两面，染的淋漓尽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