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列传（二）
123年，杨震接替刘恺担任太尉。汉安帝的舅舅、大鸿胪耿宝推荐中常侍李闰的哥哥给杨震，杨震不听。耿宝直接前往拜访杨震说道：“李常侍是陛下器重的，想要让君侯征辟他哥哥，我这只是传达圣上的旨意罢了。”杨震说道：“如果陛下真想让三府征辟召见，应当有尚书府的敕令才行。”随后回绝了耿宝，耿宝恨恨而去。
皇后的哥哥、执金吾阎显也推荐自己的近亲好友给杨震，杨震仍然不听。司空刘授听说这事后，立即征辟两人，十天半月后都受到汉安帝提拔重用，于是杨震更加受到怨恨。
这时，汉安帝诏令派遣使者为王圣大规模修建府第，中常侍樊丰和侍中周广、谢恽等人更是相互煽动，倾摇朝廷。杨震又上书说：
“臣听说古代九年耕种，必须有三年的储备，所以帝尧遭遇洪水，百姓面无饥寒之色。臣考虑现在灾害四起，灾荒越来越严重，百姓家中空虚，不能养活自己。再加上螟蝗祸害，羌虏抄掠边境，三边震动扰攘，战事接连不断，兵甲军粮得不到保障。大司农府中储藏匮乏，这大概并非是社稷安宁的时代。臣私下里看到陛下下达诏书，替保姆王圣兴建起津城门内的府第，合两处私宅为一处，接连一条大街，雕修缮饰，穷奢极欲。现在正值盛夏时节，却大肆开山采石，让将作大匠和左校分别负责的工程就有几十处，他们相互催工，花费上亿。周广和谢恽兄弟和陛下间丝毫没有肺腑枝叶关系，他们只是依靠陛下的身边宠幸奸佞之人，就和樊丰、王永等人分威共权，托付州郡中为其谋利，奸情震动朝廷大臣。各宰相府征辟人员，都是秉承宫中的意思，招纳的都是些海内贪污之人，接受他们的货物贿赂，甚至有因贪污受到禁锢弃世的，也得以显贵重用。朝政黑白混淆，清浊同流，天下哗然。大家都说，只是向上面交纳财货，就能得到官职，百姓都对朝政进行讥讽。臣听老师说过：‘上面肆意掠取，下面财尽就会抱怨，力尽就会生出叛乱。’抱怨叛乱之人，不能继续驱使。所以才说：‘百姓不足，君主又靠谁富足呢？’希望陛下仔细考虑考虑。”
樊丰和周恽等人看到杨震接连恳切劝谏汉安帝，汉安帝根本不予采纳，就更加无所顾忌，最后干脆伪造诏书，调发司农府的钱谷，诏令将作大匠运送木材，各自修建府第、园池、庐观，役使的人员和费用无法计算。”
杨震借发生地震，又上书说：
“臣蒙恩备充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在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发生地动。臣听老师说过：“地属阴气之精，应当安静承接阳气。”现在地之所以发生动摇，是阴道太盛。当天是戊辰日，三者都属土，位置在中官，这正说明中臣近官太过旺盛，操持用权用事的征兆。臣思考陛下因为边境还未安宁，陛下亲自反省，减少用度，宫殿垣屋都倾斜了，陛下也只是用柱子顶起罢了，没有再重新建造，这是想要让远近都知道注重政化清流，京师的庄严隆重，不在于皇宫的巍峨高耸。陛下亲近宠幸身边人员，忽视和辅政大臣同心协力，致使幸臣骄横不法，在外结交门客，大兴土木，修建宅第，作威作福，一时间路人喧哗。地震的灾变近在京师城郭，大概正是为此而发。去年冬天以来，天无宿雪，春季又久旱未雨，百官为此忧心焦虑，但幸臣们仍然大兴土木不止，恐怕这也是招致久旱的原因。《尚书》中说：‘臣下僭越，天气出现久旱。臣下不可作威作福，锦衣玉食。’希望陛下奋发图强，重振阳刚之德，抛弃骄奢之臣，以堵塞流言蜚语，警惕皇天告诫，不要让作威作福之人继续猖獗。”
杨震前后所上的奏书言辞激烈，汉安帝心中已经非常不满意，樊丰等人也都对杨震侧目愤怨，因为他是当世名儒，所以才未敢加害。过了不久，河间有名叫做赵腾的男子到皇宫前上书，指陈朝政得失。汉安帝大怒，下诏书把赵腾收捕关押到诏狱中，定罪为欺君罔上，属于大逆不道。
杨震又上书为赵腾讲情说：“臣听说帝尧和帝舜时代，设立谏鼓谤木，树立在朝堂；殷商和周朝的哲王，有小人口出怨言，君王会反省自己的大德缺失。这都是为广开言路，打开不用忌讳之门，博采众议，以便尽力了解下情。现在赵腾所犯的言辞激烈诽谤的罪责，和那些手刃杀人的犯法者有本质的区别。臣请求减免其罪责，保全赵腾的性命，改为宫刑抵罪，以此来激励百姓向朝廷献言进策。”
汉安帝根本不听，赵腾最后被斩杀弃市。
第二年春天，汉安帝向东巡狩泰山，樊丰等人借助汉安帝在外，竞相修建宅第，杨震的部掾高舒召来将作大匠的令史进行调查，得到樊丰等人伪造的诏书，把情况写成奏章，等待汉安帝返回后报告。
樊丰等人听说后非常惶恐，正好太史官说星变逆行，他们借机一起抢先向汉安帝进杨震的谗言说：“自从赵腾死后，杨震心中非常愤怒。何况他是邓氏的故吏，本来心中就经常愤恨之心。”
汉安帝返回后，先来到太学中，在夜间派遣使者持诏策收回杨震的太尉印绶，杨震此后闭门谢客。
樊丰等人还不罢休，请求大将军耿宝奏报杨震，说他作为朝廷大臣不服罪行，心怀怨恨，汉安帝诏令遣返杨震返回原郡。杨震走到洛阳城西几阳亭时，他愤慨地对自己的儿女和学生们说道：“死亡是人的正常归宿。我蒙朝廷隆恩居于上位，痛恨奸臣狡猾不能诛杀，对宫中嬖女祸乱宫闱不能禁止，有什么面目再活在世上呢！我身死那天，要用杂木为棺，布单衣服只要能盖住身体就行，不要返回家中的坟墓安葬，也不要建造祠堂祭祀。”
杨震随后饮下鸩酒去世，享年七十多岁。弘农郡太守移良秉承樊丰的意思，派遣吏卒在陕县截住杨震的丧车，把杨震的灵柩丢弃在路旁。随后又逼着杨震的几个儿子，代替邮传向家乡报信，路上的行人看到杨震的遭遇，无不痛哭流泪。
一年多后，汉顺帝继位，樊丰和周广等人都被诛杀，杨震的学生虞放和陈翼到皇宫前为杨震申诉冤情，朝廷都称赞杨震的忠诚。汉顺帝下诏书封杨震的两个儿子为郎官，赏赐一百万钱，以礼改葬在华阴潼亭，远近的人们都来参加。在改葬前的十多天，有只高达一丈多的大鸟，停留在杨震的坟墓前，俯仰悲鸣，流泪落地。在安葬完毕后，大鸟才飞走。
郡中把情况上报给汉顺帝。这时国家接连发生灾异，汉顺帝感觉到了杨震的冤屈，就下诏策说：“原太尉杨震正直无邪，匡正朝政，却遭到奸臣陷害，以致丧命，上天降威，灾祸多次发生，通过卜筮，知道这是因为冤枉了杨震的缘故。朕行事不德，加重了这种罪过，山崩屋塌，我们是多么危险啊！现在特派太守丞用中牢的礼仪祭祀，如果杨震魂而有灵，就享用这些祭品吧！”当时的人们在杨震的幕前立起一只石鸟雕像。
杨震在被陷害的时候，高舒也被治罪，判处减死罪一等论处。在杨震的冤情昭雪后，高舒被封为侍御史，官至荆州刺史。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10日（古历癸卯年正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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