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子的死没能引起太大的轰动就这样的被淡忘了。
她选在了一个傍晚死去。那一天下着雨路上的车来来往往,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她撑着结婚时的伞,颤巍巍的走到了桥头。大红色的伞映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就像一朵开不败的花。端子在风雨中费力的撑着伞,饶是如此,雨水仍旧尽数的打到了她的身上,她那件洗的发白的绿衬衫被雨水浸湿似是一瞬间又有了生气。
端子在桥头站了许久,她好像听到了家里女儿的哭声,她犹豫了,她不甘心她的一生就此了解,她也舍不得那个十月怀胎的女儿啊。她扭了头想回去,但是她又看到她握着伞柄的手腕上的淤青,她的身上脸上太多这样的痕迹了。“不,我不能回去了,不能了。”端子喃喃的说。可是没人听的见她说的话,也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终于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的那一刻她笑了,那么开心的笑,上一次还是她嫁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以为她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可以如当天一般。端子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她的丈夫捧着她的脸,温柔的对她说会疼她一辈子,不让她受苦不让她落泪。只怕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从此以后的苦和泪都是他给的。端子走了,而她的那把红雨伞还孤零零的躺在桥边,被风吹着雨打着。
端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发现她的是出来打渔的渔夫,她的尸体和一群死掉的鱼一样漂在湖面上,她的黑发散在泛白的鱼肚中间,着实有点瘆人。渔夫骂咧咧的收回渔网去喊人过来。最先来的是她的母亲,满脸皱纹的脸上挂着几滴泪。她扑在端子同样泛白浮肿的尸体上,趁人不注意偷偷拿掉了端子手腕上的玉镯子,那是端子结婚的时候她给她戴上的。“唉,谁知道这丫头这么不争气,连儿子也生不出来,还给婆家欺负,落的这个下场,真是丢人。”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大声的说着:“我可怜的女儿呀,你怎么就这么离开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围观的女孩子家家无不感动落泪的。随后端子的父亲和哥哥相继来到,然后商量着谁办丧礼的事。而这个时候端子的丈夫冯生还烂醉如泥的在床上睡着。端子的婆婆听到消息后过来通知她的儿子。“大生,快醒醒,我听外面人说家里那个倒霉的跳河死了,你也快去看看吧。” 冯生不满睡觉被打扰气赳赳的从床上起来,骂道真是晦气!“就是就是,娶了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媳妇,现在还弄这出,真是够晦气的。”冯生的母亲跟着附和道。
冯生见到端子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完全认不出样子了。只有她身上的那件衬衫是熟悉的,那是他在她生辰的时候特地跑到集镇上去给她买的。她那时候开心的跟小孩子似的。就像他现在见到的端子不是之前的端子一样,而现在的冯生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冯生了。他看着端子羸弱的身子,有过一瞬的后悔,他在想如果他还是之前的他,那么他的端子也就还是之前的端子,而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念头不过一瞬,他又想到了她的无用,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整天就哭哭哭,他看的都心烦。
端子的父亲走过来拍了拍冯生的肩膀说:“大生,如今你也不是我女婿了,咱们把丑话说前头,这丧礼的事你看该怎么办,还有我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如今这个样子,你不该给我们点赔偿吗?”这个时候端子的母亲迅速的站了起来,说就是啊,你快赔我个女儿,不然就赔钱!冯生呸了一声:“赔钱?这个时候就是你女儿了,之前怎么也没见过你心疼过,想讹我门都没有。”端子的母亲红着脸的争辩道要不是端子非要嫁给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冯生冷笑着说:“那是你女儿傻,活该!她既然死了,丧礼理应由我们家办,也不需要你们来,但是赔偿的钱一个子都没有。”他们之间激烈的吵着,好像到最后谁也没赢过谁。端子就那么躺在那,旁边的人也都散开了去,没人会在意别人的家庭琐事。幸好啊,端子她听不到了。到了最后,冯生和端子的娘家也没争出个好歹,端子的父母亲和哥哥板着脸走了,踢掉了在那躺着一夜的红雨伞,再没回头看过端子一眼。而那把伞终于又回到了端子的身边。
冯生不情愿的花了点钱叫人把端子埋在了就近的土地里,坟头上只树了一块板,上面草草的写了她的名字。你看,端子到头来都没挂上他的姓氏就死去了。冯生回了家,跟母亲说到这件事。他母亲倒平静的说:“这样也好,反正你也没少打她,她死了倒也解脱了。只是留了个倒霉女儿,唉!要不然,你再找个,到时候生个儿子,就让你那倒霉女儿照顾小的,怎么样?” “这事过一阵再说吧,我还困呢,先睡会。” “好好,你睡吧,我去烧个饭等你起来再吃。”冯生的母亲边说边离开了。端子和冯生的女儿冯念弟捂着嘴在窗户边抹眼泪。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端子生前的时候,冯生因为迷上了赌博输钱没少打她,她也因为没生个男孩被婆婆整天骂整天嫌弃,她常常抱着念弟落眼泪。端子不会想到她的死对所有人来说就像是一顿家常便饭似的那么平淡,除了她的女儿。可是值得庆幸的是,端子她再也不会知道了。她的丈夫,她的娘家以及她的女儿,她都不用去在意了。以后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她自己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