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岁末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年三十的上午,驱车去市内看望崔自默先生。
有滴滴以后,近几年几乎不开车,也很少进城。年末车少人少,滴滴不好约。偶尔开一次无妨,就像这年,好歹每年都要过一次。
果然一路通畅。过年还真是不一样。尽管我厌倦年节的仪式感,但此时陡然心生感激。过年啦!
年龄一天天大,身子一天天懒。尤其是面对尊者,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去听一些耳熟能详的掌故和教诲,然后做出顿开茅塞的惊喜赞叹的表情。可我已经不是好演员。
然而,崔自默先生不同。每去看望崔先生,我必有收获。十几年过去,他像标杆一样立在那里。万千人海,他总会成为引领方向的旗帜。
我对时间的管理,受崔先生影响颇深。几乎任何日子只是平常的一天,并无特别。就像大年三十,他仍旧在工作。我这个时间来看他,也并不是第一次。
“崔自默”三个字,今天已经成了世界符号。也是很多人争相附会的自豪和荣耀。有些人会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提起范曾。
崔自默是范曾先生的第一个博士生。这是公开的信息,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很少有人关心,他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
这个话题我曾问过崔先生,这时他会有一小会凝神目视远方,并不作答。范曾先生桃李满天,崔自默作为开山弟子,当然出类拔萃。2006年以后,他执意“离开”。
崔自默说:“我爱我师,我更爱艺术。”
到底为什么?我听到过很多版本的臆测和演绎,但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了。崔先生也从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成长。
“徒也何幸有斯师,师也何幸有斯徒”,此句乃当年范曾先生为乃师文怀沙先生祝寿时所写。
倘论文化,范曾先生已然一座几乎不可逾越的高山,崔自默能做到么?
崔自默必然会做到,他说学术、艺术和人生更复杂。崔先生讲“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对于所涉猎的范畴和概率都会做精确的预算。
崔先生从不浪费时间,提倡“有用的文化”。这一点白十源先生颇多体会,白先生作为大收藏家,经他推出的世界级艺术家和作品很多,但最推崇的却是崔自默。
很多一线艺术家与他合作。有一次他跟我说,这么多年这么多场活动,唯一一个挥洒自如不出任何差错的人就是崔自默。
“五百年来一奇才”,这是文怀沙翁对崔自默的赞词。周汝昌先生也有类似夸赞。甚至梵蒂冈教皇也把封闭六百年的艺术大门向崔自默敞开,崔自默是继文艺复兴巨匠拉斐尔后与教宗吃住一起的艺术大师,他的仁爱主义(Renaism)活动在夏宫隆重举办,轰动世界。这堪称骄傲。
五年前,有人和我争论说崔自默和范曾谁厉害。我说你更应该拿崔自默和先贤比,比如孔子,比如老子,因为崔先生寄意高远,非一般人能理解。对方定定地看我半天不说话,我想他一定认为我疯了。
每一棵大树都有童年。每一个巨人都曾初出江湖。幸运的是,我是崔自默先生的第一个学生。最初的几年,寸步不离。
那时候崔先生的名字尚不被大众熟知,但他从不主动攀附。人多的时候,我们会陪先生说话。交际就是这样,尤其是有活动,谁被冷场都不舒服。
但只要他一开口讲话,结束后名片就应接不暇。不乏名人名家,相示友好。于是有人会讨好,说崔先生真厉害,那谁谁谁你都见到了。
“见过我是他的荣幸,很幸运他跟我生在同一个时代!”说这话的时候,他像在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有人认为范先生狂傲,我说那你是没见过崔先生。
你学什么?有一天崔自默先生曾问过我,我说学做人做事吧。崔先生也就没再问。我写字,他知道写字辛苦,不容易得利。有一天,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崔先生说给我画画的秘诀。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我想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画家。
学生要干什么?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千江秋水千江月。我理解首先是服务,崔先生也是这么做的,在范先生所有的学生中,他的服务工作做得最好。
今天崔自默先生的学生多了,各路投靠的名人门庭若市,我便去的少了。但逢年节,我会去看他。
有时候,这仪式还是要有的。虚伪的不是仪式,而是为了仪式的仪式。感情是个说不清楚的东西,沉淀愈久,愈加沉郁、浑厚、质朴。
曾经在文章里写过,青年时代我就是范曾的粉丝。拜崔自默为师以后,有几次与范先生谋面的场合,我都刻意避开。
包括文怀沙老先生,虽仰慕已久,但是我想,见文老必是崔先生引荐。我说这话被他听见,于是有一次文老活动毕,已经上车,他特地请文老下车向他介绍我,还留言作念。
相忘于小溪,相会于大海。不见不代表忘记,不见不等于不想念,不见是正在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的路上,不见是秣马厉兵奋力翻越文化这座高山。
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必定再度相聚,一笑春风,拥抱秋水。我想,我会看到崔先生和范先生举杯相碰的那一刻,见证一个非凡的感情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