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家连锁便利店里,一个身着蓝色工服的女孩站在柜台前一边清洗着面包柜,一边轻微晃动着脑袋,扎起的马尾也在跟着节奏摇摆。我身着蓝色风衣站在门口广告牌旁,左手藏在口袋里躲风,右手夹着即将逝去的香烟。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我看见女孩额前薄薄的一层的空气刘海在弥漫着烟和水汽的朦胧中轻轻地跳跃,伴随着柜台里面隐隐传出情调爵士乐,每一根发丝都带着灵魂。我把右手里属于我的灵魂熄灭,穿过来不及散开的烟雾,推开那扇玻璃门。
“您好,需要什么?"
"一杯拿铁。”
“好的,请稍等。”
音乐还在播放,刘海却不再跳动了。我感觉我的到来打扰了刚才的一切和谐。
我双手伸进风衣口袋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各色商品,时不时用余光瞟了瞟女孩,她双手熟练的动作在我的余光中闪过,迅速而又频繁。
咖啡好了。我从她手中接过,温度穿过我的手指,悄无声息。我双手捧着咖啡坐在窗边,头顶暖色的灯光直打在咖啡上,显得格外可口。
窗外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和路人穿过,除此之外只有静静屹立在路旁的大树和路灯,日复一日,每一天都如此。好几次台风来的时候,也没见它们倒过,我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水汽攀上我的镜片,随后又迅速消失,突然觉得在这大城市里,它们要比我坚强得多。
我拿出手机,亮着的屏幕显示着几条微信新消息,我瞟了一眼时间,随后将其关闭,塞进口袋里。
2:34,无聊的数字,像无聊的街道,像无聊的生活。
我把目光转向柜台里的女孩,轻慢的音乐声也随之进入我的耳朵。我又一次看见了跳跃的刘海,每一根都带着一种朦胧的情绪在随着它们的主人舞动。它们离我那么远,我却看得那般清晰。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我,忘记了咖啡逐渐散去的温度,就好像她也忘记了店里还有我这一个顾客一样。
打断这一切的是门口的进出提示音,玻璃门外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进门直奔柜台中间挂满香烟的地方。
“来两包红双喜。”
中年男人赶在女孩反应过来前先开了口,巨大的嗓门打破了曼妙的音乐,像一碗热汤里突然捞到一只死掉的蟑螂。
刘海暂停跳跃,女孩伸手去拿烟。结账,中年男人离开,玻璃门缓缓关上。
音乐重新占据四周的空气,刘海慢慢地重新找回了刚才的节奏。
我的眼睛一直看向她那边,不知道她是否有所察觉,有那么一次突然望向我,只是短暂地看了我一眼,不带感情没有情绪地看了一眼。我下意识地把头别向窗外,突然有一丝窘迫漫上心头,直达耳根,呈现微红。那感觉来的迅速,却消失得缓慢,直到窗外一辆电瓶车缓缓驶过才完全带走。
门铃再次响起,进来一位穿着白色卫衣的年轻小伙子,双手插在裤兜里,头上戴着连着卫衣的帽子,他并没有买东西,只是径直走到女孩面前,两人隔着柜台在讲话,声音比音乐还要小,距离几米外的我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某些字眼。
两人像是十分熟悉,双方稚嫩的眉眼不禁让人感觉他们是一对情侣。听不见声音的我只能看着女孩的脸开始想象,期间女孩笑了一次,眉头皱了四次,有一次是紧锁了数秒,眼睛逃开对方在柜台四下张望有五次,眼眶里似乎有一点湿润一次。
男孩的脸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从猜测他的情绪。直到最后他要走的时候,我才看到了他的侧脸,眉头紧锁,看着有些愤怒。
“你走之前不来杯咖啡吗?”
男孩已经走到了门前,女孩在柜台边上突然朝男孩大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男孩停下来,朝女孩望去,只是望了一眼,没有说话,数秒之后消失在了黑夜里。走的时候连玻璃门也没带上。
夜晚的凉风从门外吹了进来,我所坐的角落距离门口有点近,感到了些许凉意,女孩却似乎没发现门没关,只是一个人继续忙碌着,空气刘海的形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形状,也不在跳跃了。她低着头干活,我看不太到她的表情,却隐隐感受到一股悲伤的力量在她手中穿梭。
柜台里间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首钢琴奏鸣曲,时而慢时而快,不再有刚才那种带着一丝欢快的慵懒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3:02。在准备离开前,我打开一个音乐软件,听歌识曲,识别出来耳边播放的这首钢琴曲,屏幕上显示:贝多芬:降E大调第26钢琴奏鸣曲“告别”第一章。
我戴上风衣的帽子,走出便利店,顺手把门关上了。隔着玻璃门,女孩从柜台那边望过来,玻璃门模糊了她的脸,我的余光隐约地在告诉我她一直在望向我这边。
我在门口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香烟,把标着红色双喜的烟盒扔进垃圾桶里,双手插进口袋里,沿着一排排大树和路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