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成结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结胸者,项亦强,如柔痉状,下之则和,宜大陷胸丸。
大陷胸丸方:大黄半斤葶苈子半升(熬)芒硝半升杏仁半升(去皮尖,熬黑)
上四味,捣筛二味,内杏仁、芒硝,合研如脂,和散,取如弹丸一枚;别捣甘遂末一钱匕,白蜜二合,水二升,煮取一升,温顿服之,一宿乃下,如不下,更服,取下为效,禁如药法。
这一条讲结胸的治法。“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病发于阳怎么理解?历来争议很多,这里说“反下之”,说明不能下,什么病不能下?太阳病不能下,所以从条文来看,这里的“阳”应该做太阳病来理解。太阳病不能下,因为气血正向体表汇聚排解表证,若下之,气血被强行拉向内里,势必不能再兼顾表,于是表的邪气挟津液必定内陷形成结胸。这个结胸事实上是水饮和邪热结在了人体的中间位置。“病发于阴,
而反下之,因做痞也”,若发于阴呢?三阴都不能下,若下了,便会形成痞块。这个道理也是一样的,若是误下,气血还会往回走,若能量不够走不上去,就会和邪气一起结在一个位置。
从上下文的联系来看,这里的“痞”应该指的是脏结。所谓“下之太早故也”的意思是,有表证是不能下的;哪怕同时有里证,也要先表后里,一上来就下,自然是下之太早。“结胸者,项亦强”,我们前面说过,项强是因为脖子里的筋缺津液失养所致,当有表证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结胸也会这样呢?其实原理是一样的,有表证,体表消耗大量的能量,颈筋失养;有结胸,人体也会调集大量的能量去攻这个结胸,颈筋也会失养。
所以说,“下之则和”,将结胸下了,就不会项强了。所谓“柔痉”,后面《金匮要略》里会专门讲到,是一种缺少津液引起的筋脉的痉挛反应。治结胸的大陷胸丸药很简单,只有六味药。大黄芒硝是攻下的,事实上不论是结胸,还是宿食、淤血、痈脓之类,都可以用大黄芒硝来攻下。杏仁是起宣散作用的的。这里主要来说说两样新药。
葶苈子,《神龙本草经》上说“味辛、苦、寒,主癥瘕结聚、结气、饮食寒热、破坚逐邪、通利水道。”尤其擅长破痰之结,泻水之实,所以治痰治水的方子里会用到它,比如治肺痈和支饮的葶苈大枣泻肺汤,治腹水的己椒苈黄汤里都有它。后面的加减法里说还要用到甘遂。这味药因极峻烈,偏性极强,被列入毒药的范畴。所谓甘遂的用量很少,所谓“一钱匕”,据汉代衡器的考证,大概就是一二克的区间。
这味药就算很少的量吃下去也会痛泻不止,只有很严重的结聚或者腹水才可以用它,一般的结胸不建议用,阴证更是禁用,阴证的腹水用甘遂来攻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本方里的白蜜是缓和甘遂毒性的。后面要讲的十枣汤里用大量的大枣和甘遂一起煮,也是为了缓和其毒性,亦为顾护中气。
就这个大陷胸丸来讲讲治实证的问题。治实证,诸如结胸、痞鞭、胸肋满痛之类,《伤寒论》里的方法一言以弊之就是“辛开苦破”。也就是说用辛开和苦破这两类药:辛开药,也可是叫疏散药。比如小陷胸丸里的杏仁就是典型的疏散药,取其辛散之气把痞结散开;葶苈子也有辛开的作用,开水之痞结。小陷胸汤里的疏散药是瓜蒌,能宽胸散结;小柴胡汤里治胸肋满痛的辛开药是柴胡和半夏,柴胡疏通,半夏化坚结。此所谓“辛开”。“苦破”指的是苦降和攻破两个方法,都是将痞结引而下行降下去或破下去。苦降药主要是黄连黄芩这两个苦寒药。
大小柴胡汤用的黄芩;小陷胸汤里用的是黄连;泻心汤里是芩连同用。这两个药比较和缓,只降不破。攻破药常用的是大黄芒硝,这两个药力量很强,能引起泻下反应,用于比较严重的坚结证。攻破药还有甘遂,这个力量太猛,是不可以轻易用的,除非很重的坚结证,而且必须偏阳证,也就是病人的元气和津液不虚的情况下才可用。癌症也好肝硬化腹水也好,如果对证是可以用这个药的。
太阳病,脉浮而动数,浮则为风,数则为热,动则为痛,数则为虚。头痛发热,微盗汗出,而反恶寒者,表未解也。医反下之,动数变迟,膈内据痛,胃中空虚,客气动膈,短气躁烦,心中懊侬,阳气内陷,心下因硬,则为结胸,大陷胸汤主之。若不结胸,但头汗出,余处无汗,剂颈而还,小便不利,身必发黄。
大陷胸汤方:大黄六两(去皮)芒硝一升甘遂一钱匕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大黄取二升,去滓,内芒硝,煮一两沸,内甘遂末,温服一升,得快利止后服这一条可能掺杂了后人加的话在里面,不全是原文,因为一上来就以脉论病,且只凭脉就得出结论,这是不符合仲景一贯的辨证方式的。第一二句说的是太阳病。脉浮且脉动数,条文中的解释是有表证且有虚热。加上头痛发热、微有盗汗、恶寒,这是典型的太阳表证了。这时候医生用下药,这是误治。用了下药,理应津液变虚,所以这个动数脉变成迟脉,也就是运行迟缓的脉,津液虚,“胃中空虚”了。胃虚则会有气机不调的反应,诸如嘈杂、嗝逆、心下不舒、烦乱不眠,这里谓之“客气动膈”。
“短气躁烦”,结合上文来看,也应该是因胃虚津虚所致。“心中懊侬”,前面在栀子豉汤条文里学过,是偏向于虚烦的反应。“阳气内陷,心下因硬,则为结胸。”这个阳气应该解释为津液更为恰当,是在体表攻邪的津液因误下而陷于内,于是结在了心下,如果有硬结,再加上前面说的“膈内拒痛”,也就是痛不能按,那就是结胸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发生结胸,会怎么样呢?那就有可能发生以下这些证:“但头汗出,余处无汗,剂颈而还,小便不利,身必发黄。”这是湿热黄疸,茵陈蒿汤的主证。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水热不结在一个固定的位置,那就会郁集于周身而成湿热黄疸。所以各种病证之间是有联系的,异果同因,并非孤立。关于这几条茵陈蒿汤的主证我们到后面再专门来讲解。仲景设方,竣下之剂,往往设有二方。大陷胸有丸药,药力偏缓;也有汤剂,药力偏速。承气汤也有大小承气汤。以承气汤为例,临证为了稳妥起见,先用小承气汤,如果中病且病不解再用大承气汤。大陷胸汤和丸亦可守此法。
伤寒六七日,结胸热实,脉沉而紧,心下痛,按之石硬者,大陷胸汤主之。
这是一个完整的大陷胸汤的医案。首先是“结胸热实”,说明是热证同时是实证。体内有形之淤堵都可以称实证,结胸是其中很典型的。
脉沉说明病在里;脉紧说明邪盛。有说脉紧主寒主宿食,可见其中亦寓淤堵之意。“心下痛”,这个是大陷胸汤的辨证关键,必须有痛,而且是不按就痛。
这说明淤堵得很厉害。按之才痛的说明淤堵得不那么厉害,是用小陷胸汤。当然,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用大陷胸汤,还必须有“按之石硬”,才可以用大陷胸汤这样的猛药来攻。我们知道所谓四诊是望闻问切,古人讲究礼仪,并没有把手诊列入四诊之中。
其实,用手按压身体来诊病是很重要的。比如柴胡汤证有胸肋苦满,有时候病人自己感觉并不明显,那就需要借助手诊,按病人的肋下和肝胆经的循行路线,如果有明显的痛感,或是借助轻微捏挤和拍打病人便有灼痛感和青紫,这也是可以证明的。承气汤证和瘀血证在临证上是必须要用手做腹诊的,如果手按腹部有抵抗和疼痛感,非宿食即淤血。手诊在日本发展得比较好。我们现在的医生诊病摸个脉,再问是什么病就开方子了,四诊都是不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