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越活越累,经常说,很烦,很累,每天都这么辛苦,不知道为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就想什么都不想,好好睡一觉,但又睡不着。
工作的时候,早上起不来,闹钟时间设几次,可第一次闹铃响,就再也睡不着,总在等着下一次闹铃;休息的时候,却比闹铃醒得早,不想浪费属于自己的时间,得好好享受,可先得清扫家务,超市购物,回复朋友圈留言,等到终于可以逛街消遣,太阳已经躲到西边树梢,只有毫无目的象征性的就近走走停停,像完成任务一样。总在忙,不忙什么心里会发慌,却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自己又何尝不如此呢,闲暇时,逛街看人看城市风景,再闲适的一角,也只复制在眼里,没有粘贴到心里,甚至连等咖啡稍凉再喝的耐心都没有,烫到唇,郁闷放下,下意识看看手机屏时间,习惯性的快进朋友圈,扫描后,尿点多,亮点少,想起还在等着我的咖啡,对视一眼,一饮而尽,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什么味道?什么回味?不知道,反正完成了。再美的山珍海味,在应酬的桌上,也吃不出味道来,心境被锁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享受也是一种任务,精神总像上紧后的发条那样紧绷,外界的美仿佛都上好锁,翻遍所有的钥匙,不知哪一款,越着急越打不开。而曾经那些免费敞开的美,恍如隔世,坐在校园的水泥台阶,看人,赏花,听鸟,戏弄脚下的蚂蚁,与朋友漫无边际闲聊,聊人生,聊理想,聊累了,靠在墙上一起看日落。
年轻时,谁不曾梦想仗剑走天涯?谁不曾梦想改变世界?回过头,仿佛人生都为别人而过往,自己的灵魂却在流浪,翻开泛黄的相册,摩挲故纸堆里的青涩,才发现,梦,早已被现实盗走,剩下的,是苍老的壳。许多简单的道理,人总是许多年后才领悟,做梦是免费的,解梦是收费的,筑梦是奢侈的,现实让各种梦相互叠加,一会儿是波峰,一会儿是波谷,最初的梦就像跳在水面的石头,波峰与波谷,都是自己制造的涟漪,涟漪越多,越糊涂。梦,不是扔出去,而是得握在手里。而有几个人会握在手里,这世界变化越来越快,昨天的新闻,今天已无人问津,人们都成了信息阅读机,好多事没等如梦初醒,已经嵌套到另一个梦中。
读书的时候谁都说清醒,清醒到不需上任何心灵的锁,谁都可以开;谁都以为自己比别人懂,懂到面对任何形式的锁,开谁都可以。谁都想背负更多责任,来实现自我证明自我,证明自己有多清醒有多懂,证明自己有能力掌管更多钥匙。
社会里,每个人都在努力,想找到成功与幸福的钥匙,而时间仿佛总是不够用,信息化社会,人与人交流越来越频繁,社会学家说,普通人可以一生认识与交往三百人,而我们多数人的微信好友,也许差不多已经有这些,就算许多都不知道姓名,但毕竟也或多或少占用时间与精力。
人们除了至亲与好友,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交流,那么多事需要应酬,如果不会适当放松与调节自己,久而久之,会让精神长期处于疲惫与焦虑状态,清醒变得糊涂,懂变成不懂。而人们潜意识总会鞭策自己,不能停,否则就会被前面的人领先更多,被后面的人赶上。只要还在竞争方阵里,正步走与稍息同样劳神。
就如足球比赛,场上每个球员平均接触足球时间约三分多钟,而踢满九十分钟比赛,每个人都很疲惫,因为在无球状态,身体也在运动,精力也在消耗,都想用改变进攻的钥匙解开对方防守的锁;都想用改变防守的锁阻止对方进攻的钥匙。社会就在逐利攻防转换中运行,人们都想少犯规多进球,努力掌握技战术的钥匙,在上半场就奠定胜局,因为到了下半场,更疲惫更焦急。
如果人可以活到九十岁,用三年时间坚持交往的人,在当今,已经可以说深交。而现实,人们所谓的‘‘熟人’’越来越多,深交越来越少,因为人们把有限的时间与精力更加细致分配在越来越扩张的朋友圈,而疲于维系原来的友情。人们都觉得朋友圈越来越热闹,内心却越来越孤独,因为认识的人越多,自己肯花时间陪伴的人与肯花时间陪伴自己的人越少。与曾经好友久别重逢,彼此会隐约觉得对方陌生了,也不是无话不说了,话题的锁多了许多,进而互驯到各自加锁,甚至还忌讳曾经共享的隐私,好多时候会越走越远。
渐渐的,会发现,世界在朝着越来越陌生的方向在改变,而改变世界的不是自己,自己却被世界而改变。人越老,生活圈越小,对外界的新鲜事物兴趣越少,外界自然对自己就上了锁;自己也不再勤于外界的认同,外界自然认为自己上了锁,心上锁,嘴也上锁。锁多了,钥匙少了,逐渐会学会主动增加与减少,真正到老的时候,手里与心里保留的钥匙,只剩至亲至爱至交这几款。
还在被梦想的涟漪所纠结,被现实的嵌套所捆缚的人,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看到一处风景,听到一曲音乐,或者电视里的一句台词,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说明钥匙与锁实在太多,而钥匙在心里,锁在手里;或者钥匙在手里,锁在心里,相互龃龉,相互撕扯,让人生不觉间变形,一向以为坚强的自己,早已经不堪负重。此时真的需要中场休息,为人生的下半场想想,哪怕只是冥想或发一会呆。
东麟,2018年9月7日,B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