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想起了小北斗,一个小村,姥爷年轻时和他的老乡们在那儿的伐木厂当工人,那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印象中离县里有点儿远,坐车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我每次去都会晕车,因为山路太陡,小面包车太臭。
住的地方有一个永远昏暗的小客厅,里面有一个黑白电视,一套姥爷亲手打造的桌椅。卧室的床也是他自己打造的,做工精细,如今仍然留着,尤为珍贵。
另有一个朝阳的屋子,记得那会儿我剪得短发,洗完头在那个屋里梳头发,那个屋的镜子是我唯一记得的物件,因为曾对着镜子,妈妈告诉我,我的头发叫作小分头,三七分的。
这个屋连着一个小院子,茅坑也在院子里,所谓茅坑其实就是两个大木桶。有一次我坐在上面吃香蕉,被妈妈笑话太傻,从那以后,我才明白,上厕所是不能吃东西的。
对那个地方印象极深刻的,是那条小溪,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去河里抓螃蟹,包括我,但我不是他们的朋友,因为我太小,还是堂姐的小跟班。溪水有深有浅,水浅的地方才到我的膝盖,水深的地方能到大孩子的脖子。踩在水里,轻轻地走,轻轻地掀开河里的石头,螃蟹便显露出来,只要是机敏的小孩儿,都能抓上几只。当然我是从来没有抓上过,我不被溪流冲走都是万幸的,可是我曾经的一只凉鞋并没有幸免于难。
抓上螃蟹以后可以把它们烤来吃,味道似乎并没有很好,都是螃蟹壳烤焦的味道。其实河里也有虾,一般人抓不住它,不过我妈妈就抓过一只,味道和螃蟹差不多,没有很美味,但那是童年的味道。
这一群哥哥姐姐们,有的在这里上学,有的和我与堂姐一样,来这里度过暑假。所以我们夏天会在这里聚集。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外头奔跑。在小溪里玩耍,山中探险,还会偷摘别人家树上的果子。其中有一个姑娘,我忘记了她的名字也忘记了她的长相,只是记得她喝AD钙奶的时候,样子真的好美好美,以至于后来我在喝AD钙奶时,总要模仿她的样子。
回忆起来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妈妈边抱着我边打麻将,这样不舒服的睡觉方式真是难以形容。比如妈妈喂我吃饭告诉我吃了饭会长高,我便吃一口饭站起来让妈妈看一看自己长高了没有。比如我被蜜蜂蛰了额头后的嚎啕大哭。比如独自一人坐在来这儿的面包车里,旁边一个没有牙齿的老奶奶,从嘴里拿出一根她含过的棒棒糖问我吃不吃。比如……再多得也记不起来了。
再后来伐木厂也关厂了,住在这儿的人陆续搬离到县里,姥爷也不例外,我们就都没怎么回去了。之后听人说那儿因为没什么人住,有一天晚上听到两声老虎的吼叫声,吓坏了留在那里的人。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一家人一起回去过一趟,对一切都没有印象,只记得溪水干涸了。
如今,我们也都不会再回去了。那儿也许已经荒无人烟,成为鸟兽都能随意出没的地方。对那儿的记忆也会逐渐消失。只恨当时没有一架相机,能够记录下在那里的故事。
时间过得快的很,姥爷离去也有三年了。
(记于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