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阅||【轻读园冶】江南私家园林实造手册第一记——脉络与序

中国古典园林中,江南的私家园林可谓是艺术成就之高峰,

而《园冶》,又是集造园原则及手法之大成者,

尽管它的确难读,难懂,

但还好,前辈们留下了许多辅助学习的注解释义,

希望能通过此次“轻读”系列,

不仅是进行着“文言文翻译”,

更是可以一起简单的学习一下这本造园著作,

哪怕只是略窥皮毛,但仍将受益匪浅。


文末有书籍资源获取方式哦~

全文约4000字

1.《园冶》脉络思维导图

2.阮大铖序

余少负向禽志,苦为小草所绁(xie去)。幸见放,谓此志可遂。适四方多故,而又不能违两尊人菽水,以从事逍遥游,将鸡埘、豚栅、歌戚而聚国族焉已乎?銮江地近,偶问一艇于寤园柳淀间,寓信宿,夷然乐之。乐其取佳丘壑,置诸篱落许;北诧南陔,可无易地,将嗤彼云装烟驾者汗漫耳!\\兹土有园,园有“冶”,“冶”之者松陵计无否,而题之“冶”者,吾友姑孰曹元甫也。无否人最质直,臆绝灵奇,侬气客习,对之而尽。所为诗画,甚如其人,宜乎元甫深嗜之。\\予因剪蓬篙瓯脱,资营拳勺,读书鼓琴其中。胜日,鸩杖板舆,仙仙于止。予则“五色衣”,歌紫芝曲,进兕(si去)觥为寿,忻然将终其身。甚哉,计子之能乐吾志也,亦引满以酌计子,于歌余月出,庭峰悄然时,以质元甫,元甫岂能己于言?崇祯甲戌清和届期,园列敷荣好鸟如友,遂援笔其下。

这段为阮大铖写的序,简单而言,首先表达了自己自少年时便向往隐逸山林,后来仕途中落而有时机实现,然而又正当战乱,阮大铖需要在家奉养父母,后来偶然到邻近的寤园柳淀之间住了几晚,发现这里山水悠然,虽在篱笆之间,但山水之乐和天伦之乐可兼得。

既有园林,便有园林的创造。造园之学的作者便是吴江的计无否(计成),《园冶》题名者是阮大铖好友曹元甫。计成质朴爽直,颖悟不凡,没有世俗之气,他的诗画也如他本人,深受曹元甫喜爱。

阮大铖在宅居边缘处选地建园,在里面享受人生,奉养父母,悠然自乐。而这都是计成塑造的园林带来的,阮大铖十分感激。1634年4月,阮大铖在这满园繁荣之中,写下了这篇《园冶》之序。

清说:以阮大铖自身之经历,引出计成塑造园林与创造《园冶》之事。

(图为芥子园图谱)

3.郑元勋题词

古人百艺,皆传之于书,独无传造园者何?曰;“园有异宜,无成法,不可得而传也”。异宜奈何?简文之贵也则华林;季伦之富也则金谷;仲子之贫也则止于陵片畦,此人之有异宜,贵贱贫富,勿容倒置者也。\\若本无崇山茂林之幽,而徒假其曲水;绝少鹿柴文杏之胜,而冒托于辋川,不如嫫母傅粉涂朱,抵益之陋乎?此又地有异宜,所当审者。\\是惟主人胸有丘壑,则工丽可,简率亦可。否则强为造作,仅一委之工师陶氏,水不得潆带之情,山不领回接之势,草与木不适掩映之容,安能日涉成趣哉?所苦者,主人有丘壑矣,而意不能喻之工,工人能守不能创,拘牵绳墨,以屈主人,不得不尽贬其丘壑以徇,岂不大可惜乎?

此段论及造园无著作的原因:在于造园因人、因地、因时而各有不同,又没有固定的法则可以遵循,所以没有专著流传。

1. 因人(主人阶级):建园者的贵贱阶级已定,社会地位难以改变。贵者如简文帝修筑华林园,富者如石崇建金谷园,贫者如陈仲子只有一块菜畦。

2. 因地(自然条件):建园基址各有不同。若在没有山林幽趣的地方,附庸流觞曲水之名,冒充辋川的鹿柴文杏,岂不是尤为丑陋。

3. 因时机:依靠主人胸有丘壑(心中有山水意象),而非仅靠工匠,且工匠之理解、创作水平亦影响园林建设水平高低。

清说:造园涉及因素众多,就现今而言,亦要考虑甲方要求,投资预算,工程质量,以及设计师团队的水平等,在设计中仍需因地制宜,发掘场地的独特之处。

辋川别业:唐,王维。以天然风景取胜,局部园林化偏重于树木花卉的成林或丛植。建筑物不多且朴素,布局舒朗。《辋川集》《辋川图》。(《园林史》P229)

(图为辋川别业)

此计无否之变化,从心不从法,为不可及;而更能指挥运斤,使顽者巧滞者通,尤足快也。\\予与无否交最久,常以剩水残山,不足穷其底蕴,妄欲罗十岳为一区,驱五丁为众役,悉致琪花瑶草,古木仙禽,供其点缀,使大地焕然改观,是一快事,恨无此大主人耳!然则无否能大而不能小乎?是又不然。所谓地与人俱有异宜,善于用因,莫无否若也。\\即予卜筑城南,芦汀柳岸之间,仅广十笏,经无否略为区画,别现灵幽。予自负少解结构,质之无否,愧如拙鸩。宇内不少名流韵士,小筑卧游,何可不问途无否?但恐未能分身四应,庶几以《园冶》一编代之。然予终恨无否之智巧不可传,而所传者只其成法,犹之乎未传也。但变而通,通已有其本,则无传,终不如有传之足述。今日之国能,即他日之规矩,安知不与《考工记》并为脍炙乎?

崇祯乙亥午月朔,友弟郑元勋书于影园

计成造园融各类异同于心,掌握规律而不拘成法,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并且参与实践之中,使顽石化为灵巧,郁塞空间变为流通。

郑元勋认为小园林不足以让计成充分发挥,幻想将天地自然万物皆为计成所驱使,使大地焕然一新。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但计成只能做大园林吗?当然不是。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统筹规划能力,谁也比不上计成。

例如郑元勋自己在城南的影园,计成略加规划便别具幽深意境。郑元勋自以为对园林略知一二,但面对计成却自愧不已。那么为啥大家不都去找计成设计园林呢?毕竟计成只一人,分身乏术,所以计成写著《园冶》,然而书本难以传达出计成之智慧,只能传授一些成法。而这又如同没有传授一般。

但是,有传授总比没有传授好,既然需要融会变通,那也需要有基本功和基本依据。计成是国内造园高手,他的著作将成为后世法则。谁能说今后《园冶》不会同《周礼考工记》一样为人称颂呢?

清说:计无否超棒,《园冶》也很棒,大家快来买书吧。

从心而不从法,掌握规矩而又要知变通,亦是我们要学习的。

王微《叙画》:融灵而变动者心也。

石涛《画语录》:画从心画而障自远。

影园:明,计成主持设计施工。“柳影、水影、山影之间”(《园林史p393》)

(图为影园平面图)

4.计成自序

不佞少以绘名,性好搜奇,最喜关仝(tong阳平,五代时画家)、荆浩笔意,每宗之。游燕及楚,中岁归吴,择居润州。环润皆佳山水,润之好事者,取石巧者置竹木间为假山,予偶观之,为发一笑。或问曰,“何笑,”予曰,“世所闻有真斯有假,胡不假真山形,而假迎勾芒者之拳磊乎,”或曰,“君能之乎,”遂偶为成“壁”,睹观者俱称,“俨然佳山也。”遂播名于远近。\\适晋陵方伯吴又于公闻而招之。公得基于城东,乃元朝温相故园,仅十五亩。公示予曰,“斯十亩为宅,余五亩,可效司马温公独乐制。”予观其基形最高,而穷其源最深,乔木参天,虬枝拂地。予曰,“此制不第宜掇石而高,且宜搜土而下,令乔木参差山腰,蟠根嵌石,宛若画意,依水而上,构亭台错落池面,篆壑飞廊,想出意外。”落成,公喜曰,“从进而出,计步仅四里(误,或“里”为“百”),自得谓江南之胜,惟吾独收矣。”别有小筑,片山斗室,予胸中所蕴奇,亦觉发抒略尽,益复自喜。\\时汪士衡中翰,延予銮江西筑,似为合志,与又于公所构,并骋南北江焉。暇草式所制,名《园牧》尔。姑孰曹元甫先生游于兹,主人皆予盘桓信宿。先生称赞不已,以为荆关之绘也,何能成于笔底,予遂出其式视先生。先生曰,“斯千古未闻见者,何以云‘牧’,斯乃君之开辟,改之曰‘冶’可矣。”

时崇祯辛未之秋杪否道人暇于扈冶堂中题。

计成少年时以绘画知名,他喜好寻奇搜胜遨游山水,喜欢画家关仝、荆浩的云山烟水,气势雄横的笔意,常师法他们。计成游历北方与两湖等地,中年时回到江苏,居于山水颇好的润州(今镇江)。镇江有人把形态奇巧的石头放在竹树间为假山,计成偶然见到不觉一笑。

某:你笑啥?

计:听说世间有真就有假,为何不借鉴真山形象,而要用拳头大的石头堆积,假的和迎春神一样。

某:你行你上?

计成如此便偶然间为他们做了一座峭壁山,看到的人都说好,计成因此声名远播。

恰好,吴又于公路过这里听见了,闻名邀请计成。吴公在城东有一块十五亩的地,其中十亩为宅,五亩为园,希望作成司马光独乐园那样的。计成观察了基址,发现其地势很高,水源很深,乔木很高,虬枝落地。

计:根据此地状况,不能叠石而加高了,需要挖土而使其深。并且令乔木居于山腰而成上下参差之势,露出的盘曲树根间嵌上石头,如山水画一般。依水而上,亭台错落入水面,沟壑曲折,上架浮廊,出人意料。

建成后。吴公很喜欢,说,“从进园到出园,不过四百步,却感受到江南胜景皆在我这一园之中了。”

计成还做了些小园林,虽然是片山斗室,但计成借此抒发心中妙想,也很是欢喜。这期间,又有汪士衡中翰请计成建园(寤园),此园与吴公之园便并称于大江南北了。

计成造园闲暇时写著《园牧》,曹元甫先生旅游到这,主人与计成和曹元甫一同逛园子,曹先生称赞不已,感觉如同观赏荆浩关仝的画,便问可否能将造园之道书写出来。计成拿出《园牧》给曹先生看,曹先生说:“这是千年未见过的东西。为何叫做‘牧’,这是你首创的,应该改为‘冶’才好。”

清说:此段为计成自述经历、造园始由及写著《园冶》之事。

荆浩:五代时画家,博通经史,善属文,隐居太行山洪谷,号洪谷子。作山水气势雄横,钩皴布置,笔意森然。

关仝:五代时画家,荆浩之徒,有出蓝之誉,中年参法王维。擅写关河之势,设色古淡,笔简气壮,景多而意长,时称“关家山水”,与荆浩并称“荆关”。

由此可知计成喜欢山水的整体性描绘,画面构图丰满,气势雄横而笔意森然的画风。

独乐园:宋,司马光之游憩园。规模不大且朴素,园名及景题名含有哲理,表现出意境的深化。(《园林史p301》)

(图为荆浩 《匡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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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籍:《中国古典园林史》《园冶全释-张家骥》《园冶图说-赵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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