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被闺蜜约了一次去看电影,是当下正处在风口浪尖的《二十二》。题材颇为敏感与沉重,二十二个慰安妇的生活日常,以及对往事的回忆,平静地置于荧幕上。
没看电影之前,我以为我会看见一张张凄厉哭号的脸,或许没那么夸张,至少也应该是痛苦不堪的。可是整部电影,或说是纪录片,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平静缓缓展开老人们的生活。
湖北,海南,黑龙江,山东,她们的生活跟当地其他的人一样平静。有的老人儿女绕膝,有的老人爱猫如命,有的老人年年得收到爱心志愿者的陪伴。那一张张早被岁月侵蚀的看不出原本芳华的脸,沉淀出一种平静,甚至有对现下生活的满足。
我不解,凭什么?为什么?为何一群被抓去当慰安妇的人,能如此平静地生活着?
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她们也只不过是经过炮火洗礼的老人。
看到后面我才知道我错了。每每提及到当年被抓去被侮辱的场景时,那些泛黄却依旧深刻的回忆深深地刺痛了老人们的心,泪水从岁月的沟壑上滑过。
一谈及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老人们无不是垂下头落泪。
“不说了,不说了。”
“我不记得了,像是记得一点,又好像不记得一点。”
当年那些唱着《桔梗花》和《阿里郎》的花季少女啊,当年那些不谙世事的纯真笑脸啊,被惨无人道的日军蹂躏摧残,大多数女性被折磨至死或者不堪屈辱自杀,而幸存下来的这些人,却因为这段屈辱的过往遭到了二次伤害。
“我儿大女大的,不想因为这些事给他们带来影响,(我自己)带着这些死(才好)。”
“废了废了,活的长,没有用。”
心底突然涌上几分羞愧。天知道这些老人们,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和世俗逼迫才活到了现在,才有了如今这样看似安稳平静的生活。而我,作为一个观看者,却狭隘地认为她们应该永远活在痛苦里,活在屈辱里。我与那些希望她们去了结自己生命的人何异?
我们以那段历史为耻,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正视它,不是为这些老人们讨回公道,反而自私地希望她们带着这些屈辱入土,认为她们终生都该为此痛苦绝望。
事实上,她们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强大。不是终日用仇恨与嘶吼麻痹自己,对于那段往事,她们用女人特有的宽厚与慷慨与其和解。
不说了不代表不记得,和解也不代表饶恕。
她们与之和解的,是那段战火纷飞的动荡岁月,是不堪与挣扎的自己。她们决心不再反复咀嚼自己的苦痛,消费自己的悲哀,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那是有家,有亲人的远方,是不再充斥着屈辱与罪恶的远方。
谁有理由去责怪当年手无寸铁的少女们的无奈屈从?谁有理由去嘲讽她们风雨几十年的心酸历程?谁有资格要求她们时刻舔舐自己的伤口,时刻愤怒而无力地任人消费着她们的耻辱?
她们也是人,也是女人,她们也想要个安稳的家,一个温暖而不会因她们的过往歧视她们的家。
影片中一位老人转述她的丈夫说的话令我落泪:“他说他不嫌弃我,那些是日本军逼迫我做的,又不是我自愿的,跟我没有关系。”
她们已经老了,耄耋之年,所有的苦痛也没有力气肆意挥霍了,只能用眼泪与颤抖的嘴唇无声地叙说。她们不该终生被历史束缚,她们只是那个时代泛着血色的浪花,错的不是她们。为什么受害者被折辱一生,可施暴者却依旧逍遥法外?真正该背负起历史的是我们,是仍然有精力也有底气正视历史的我们。
单纯地以中国的角度来看待此事是远远不够的,当我们把受害者当做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来看待时,所有那些被日军摧残的女性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中国,韩国,还是朝鲜,都有着无处伸张的正义与无处安放的苦难。这些血淋淋的历史,这些残忍的岁月,都等待着一个迟到近百年的道歉与赎罪,却也在等待的岁月中被压榨的灯尽油枯。
她们柔弱的躯体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灾难与苦痛,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她们坚强的信念与最朴素的守望:想有个家。而如今该正视历史该还她们公道的人是我们。
她们不愿回忆,而我们却不能忘记,忘记这片丰饶大地上曾发生过的惨案,忘记当时苦难中国曾遭受过的罪行,忘记那些曾在战火中支离破碎的血色河山。
愿先行一步离去的14个老人,能在天堂里感受到温暖。也愿剩下的八位老人,终能得到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