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很奇怪,总是会在某个时候忽略眼前。不经意时,会让思绪飘回到已过去的日子里,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过去的人或者某件事或一些鲜明而清晰的影像带回到眼前。像是一种思绪与时间的穿越,自己被无端夹在缝隙中。
在家宅了一天的我,从家里走出来时已近傍晚。若不是思绪开了小差,脱离了此刻现实的轨道,他鲜明的影像不会晃动在我的眼前。又怎会在路边垂柳的叠影中,为认清那位步履悠闲老人的背影,我紧走了几步。以至于让我在追逐中竟忘记了我出门是为清明祭奠而去买金箔纸的。
奇怪的是,那个背影像是故意躲避我,始终在我视线里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地无声向前走着。
若真是他,清明前后可是春耕繁忙时,他才不会在这个季节这样悠闲地散步,他一直都很忙呢!从不曾停歇过,他现在的日子,若真能这样悠闲也该是好的。
春寒尚未褪尽,那柳絮芽儿早已探出了头,清明前后的垂柳最是好看的时候,嫩嫩的却不造作。柳枝儿舒展开了僵硬了一冬的手擘,随风摇摆着姿态。清明时,常见有扫墓者折了那柳枝和迎春花放在逝者坟头和墓碑前。且不说有多少的讲究,必是一种喜欢,爱了这春色才会如此吧。
他会在柳枝儿最好的时候折一段,做成柳哨儿给孩子们吹着玩。而前面走着的这人会不会呢?总感觉这时节万物皆明净,清明之前路旁的树木上还有些荒芜,也有几分的安静。那背影落在地上,和那树影儿混在一起,划出的线条和色彩像是些被释放的符号,因了这清明被放牧成了一种忧伤。
这时的春寒自是有的,早晚的风带着凉意,真担心那背影穿着过于单薄。不知他是否穿起了为他赶做的、充填了他在春天里种下的棉花的新衣。那一年,虽说是刚刚入秋,他走的那天是滂沱的雨,泪水和雨水浸泡在了一起。
傍晚越来越深,街灯亮起,那些影子疏离着散在各处,或者只在记忆里,在清明时节生出许多的怀念和忧伤。春天该是有个明朗柔美的心思。可是,清明的色彩里又总是带着某种灰冷和忧伤的基调。踩着时间里的疏影,心思也变得沉重起来。那枝上的荒芜也让这疏影显得单调,错综交叠在一起也遮不住记忆里的那些温暖的笑。
总以为时光不会再让现在的他变老。那些易碎的或解脱的不动声色的痛苦,灼痛了在另一个窗口或傍晚时分守护在身边的人。双手捂紧心疼的地方,掩盖静静的怀念。在你的寡言里,有着慈父的爱。
他是我走进另一个家庭中,一位善良、慈祥、勤劳的父亲。极少在他面前谈起一些话题,比如,他在春天里翻耕的土地,撒下的那把种子,栽下的豆角,植在园子里的树苗……,还有他调制的牛肉馅水饺。他不知道我们有多么喜欢,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还有,他是怎样把苦难的日子熬出了光泽。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对他说,结果有太多的话丢失在流年里。
可是,一直以为,他依然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家门时,见到的那位健硕老人。一个算不上高大,平平凡凡与煤炭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的老人。他在我们心里从未老去。
我在怀疑前面走着的那个背影是不是他,若真的是他,这傍晚时分,他该是带一裤脚的泥土,披一身落霞,担一肩的疲惫,踏着那条有青草的柔软,安静而散落一地艰辛和希望的小路往家赶。此刻,那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垂柳的影子已被街灯映得渐渐变了形状,不似近傍晚时的模样了。那背影沿着街灯亮起的地方一直向前走着,不管怎样,有灯亮起的地方,就是温暖的最好去处。
真想喊住他,告诉他一声:其实,我一直以一颗女儿的心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