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很多很多个时刻想要做一只鸵鸟,把自己狠狠地埋进沙子里。
比如这次回国后,常常有这种感觉,想要去逃避很多事情,常常会有莫名的失落感。特别是当我行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从一本书里走出来,或者是行走在婺源偏僻遥远的小山村里,这种失落感无时无刻都在伴随着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现实社会。
比如听到身边的伙伴在谈二胎的事情,比如听到哪个同学结婚了,比如有人问我,你天天写这个能赚钱吗?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周末的时候溜溜娃。
可是每当我要向这些东西妥协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些思维碰触后的雷光电闪,那赋予我营养的美妙经历,那些冥冥之中遇见的人,都会让我产生一种深深的眷恋。如果没有走过那么多地方,没有看过那么多书,哪里会遇到那些美丽的风景,那些美好的人。
有一次,去马来西亚关丹内观中心参加一个为期十天的禅修班。
在一大片一大片棕榈林的深处,周围是与世隔绝的大自然,没有网络。我们上交了手机,钱包,身份证件,护照,机票,纸,笔,除了简单的日常洗涮用品,简单衣物,还原到了婴儿般最原始的样子。不仅如此,禁语,连眼神交流都不许有。
女生的宿舍有七排,每排八个房间,每人的房间大概只有十平米。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套床上用品,一个红桶,头顶一个吊扇,一把雨伞,几只衣架。
住在小房间里,能听得见外面小沟里的流水声。夜晚,听着蛙鸣一阵高过一阵,还有窗前偶尔会飞来几只不知名的鸟啄我的窗户,嗒——嗒!
夜一深,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都市的人和事,虽然人已置身人迹罕至的热带丛林,依然被琐事俗事牵绊。
清晨是4点起床钟敲响,4:30在大堂禅坐,中午11点开始午餐,全素食,水果品种多样,也有面包,奶酪,饼干,冰糖。我一埋头,就看见盘子里每一片胡萝卜上都有一张被人掏挖出的笑脸。只有到这个时候才听见一些大面积的声音,那是勺子叉子与碗碰撞发出的声音。下午1点继续开始禅坐,下午5点茶点,6点继续禅坐,晚上9:30就寝熄灯。
这种异常规律的作息让我变得烦躁不安,第一天,中午休息时间还没有到,我就偷偷溜回自己的小房间睡大觉。当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都会瞬间感到迷茫,心里想的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为什么做这无聊而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种想法我相信不止只有我一个人有,因为在十天后解禁的那天,大家几十个人坐着一起笑着聊天,才知道其实在中途就有好几个偷偷溜走了。
后来,我在去大堂的路上,看见一个美国女孩虔诚地跪在路边,面露微笑,安安静静地看着树枝上的一条四脚蛇。
我还遇到一位中国的姐姐,蹲在路边,用手指去不断碰触一颗颗含羞草,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来她笑着告诉我,被她调戏的那些含羞草里居然有几颗是假含羞草掺杂在里面。
还有麦克后来告诉我,他甚至喂食过一群蚂蚁。他在去大堂禅坐的时候把几颗米粒丢在蚂蚁中间。可是一场大雨过后,蚂蚁不知流落到何方,来时何其辉煌灿烂,敲锣打鼓。一切都是无常。
如果不是在这里,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森林里,这些又怎么可能会看到?又怎么可能与自然融为一体。看夕阳缓缓落下,听风,听雨。
起初我的双腿发麻,我想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我想扶着,我想靠着,或者躺着,叫着,骂着。两个小时,又两个小时,到了下午,到了夜晚,又到了早晨。一寸一寸挨过去。
当我意识到所有的这些挣扎和痛苦都不只是我一个人才有时,我的心反而宁静了下来,升起一股勇气和力量,决定面对疼痛咬牙坚持。平常人的心未有受过训练,总会有习性反应,对愉悦的事物升起贪爱,对不愉悦的就升起嗔恨。依照葛印卡老师的指示,不管是什么样的感受升起,就只是如实观察,我看到疼痛升起,又灭去,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发痒,简直难以忍受,又灭去,麻木升起,后来也消失了。
静默,静默。仿佛我就住在静默里,宁静而又绵长,无边无际。
静坐是清醒,是接受,是消融,是解脱,是甘露,是宁静。
我永远记得,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真正沉睡,像根一样深入到潜意识最深处,那里我得到最充足最宁静的休息。也遇见了我自己。
在那里,被荡涤过的心如同纯净的玻璃,倒影着蓝天,白云,青草地,红色的屋顶,简单的房屋结构,小虫子,蚂蚁,被晾晒的衣服,屋前的雨伞,溪流。
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能被磨灭的,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走什么样的人生,心安就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