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4

终 极


引子

1937年12月,南京保卫战。

12月9日,日军攻克高桥门后向光华门进逼。夜色中的京杭国道阵地上,远道赶来助战的川军某团2000多官兵担任阵地侧翼对敌警戒任务,由于防御方位的原因,部队还没有受到日军的冲击。12日,首都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突然下达了从南京城撤退的命令,全团官兵哗然。为了保住有生力量,团长伍新华不得已下令全团2000余人向绵延数十里、森林茂密的南京东南部青龙山地区撤退。这一天,阴云密布,北风呼啸,城外空旷的地面黄沙扑面。山区里道路崎岖,巨石散乱,满是参天古树,犹如巨大的鬼影。该团从此消失,无影无踪……


2014年5月,南京,一只长长的车队出现在G104国道上,运输车、铲车、吊车……,发出震耳的轰鸣,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向着东南方向驶去。数日后,数十辆军车载着全副武装的军人,沿着同样的路线疾驰,沿途掀起一阵粉尘。同月,青龙山、汤山旅游项目被叫停。

6月,青龙山附近方圆数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村民被全部迁移。一道3米高的混凝土墙矗立,将青龙山附近几个山头全部围在其中,其间岗哨林立,荷枪实弹的哨兵24小时巡逻,四周遍布铁丝网,巨大的标示牌间隔50米设立:A级军事禁区,擅自闯入者两次警告后无效,杀无赦!



第一部 我是谁


第一章 紧急任务

我,李宇杰,1975年出生于山东济南,自幼顽皮好动,再加上身强力壮,自然而然当上了孩子王,每日和小伙伴在外游荡,田间踩麦苗,鱼塘抓青蛙,他人屋檐下捅马蜂窝,坏事干尽,无奈生性乖巧,总能编出一套谎话来哄骗大人,苦头倒没吃多少。

5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光头和尚,身着一身破烂袈裟,挨家挨户化缘,其时改革开放没多久,大多数村民依然过着面向黄土背朝天,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自然没多少东西肯施舍。唯独我,一则少不更事,二则义气冲天,当下拿了家里仅有的两个白面馒头给了和尚。和尚接过馒头,道声阿弥陀佛后便飘然而去,自此结下善缘,跟随何大师在千佛山上修炼佛门心法10余载,此为后话,当晚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至今记忆犹新。

改革春风吹大地,一座座烟囱拔地而起,工厂多了,种田的人少了,能人办起了加工厂,壮汉们结队到城里打工,留下一群老弱病残延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年我18岁,十年寒窗苦,考上了解放军理工大学,成了全村唯一的一名大学生,不仅父母挺直了腰杆,七大叔八大姨们也在邻里邻间四处炫耀。欢庆的喜酒从早喝到晚,一直到临行前。父母把我叫至身边,反复叮咛一定要听党的话,队伍不同乡下,一定要守规矩云云,母亲掩面而泣,父亲则挥舞着拳头,称不混出点出息来就别回家等话,年轻气盛的我虽对未来的行伍生活充满了向往,但对生活了近20年的村落,尤其是鬓发斑白的的父母依旧依恋,跪下磕仨头,留下两行壮士泪,从此阔别了家乡,四年苦读后就近加入南京军区,成了一名特种兵。

父母为我骄傲,但我做了一件他们至今也无法原谅的事。身为一名特殊军人,很多任务都可能威胁生命,我要对另一半负责,因此保持着单身,久而久之也习惯了,退居二线后也没考虑这个问题。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2015年10月15日,当夜月朗星稀。

11点铃声响起,打坐了1个小时的我按照铁打不动的习惯钻进了被窝,心法练至3级,真气运转已如行云流水,倍感欣慰。


刚要入梦,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细节)拉开窗帘,一架巨大的直升机正徐徐降落(细节),刺眼的灯光将近处一片的绿植阴影投射到地面,远处,几座已闭灯的住户重新点亮了灯火,我似乎听见了叫骂的声音,但一切都淹没在直10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之中。

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枕头旁边的加密手机边震动边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抓起手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平时这个声音是沉稳而缓慢的,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但这次却异常急促。

 “宇杰,我是刘梦阳”!

“刘部长!……现在?好,我明白了,立刻出发”!我从床上跃起,把手机夹在耳边,边穿衣服边通话,手机里传来对方的声音:“别的,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3分钟后,我踏上了直10的旋梯,螺旋桨将附近的树丛吹成一片波浪,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飞上了夜空。

 

第二章 青龙山

青龙山距南京城东南约20公里,整个山脉长15公里,宽2公里。有武岗山、小茅山等海拔200米以上的山峰,主峰海拔277米。每年有近10万游客来此旅游观光,吸引他们的不仅是青龙山迤逦的风光,更多的是为1937年南京保卫战中川军某团在山中集体失踪神秘事件而来。对此,无数专家学者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有推测部队已分散突围的,有认为是整个部队躲进一处鲜为人知的巨大溶洞,后因敌机轰炸震塌了洞口,致使全体人员被困洞内而死的,民间甚至出现了“外星人劫持”、“时空隧洞”等各种假设,不一而足,每种说法看似有道理但又经不起推敲,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事件大大提升了青龙山风景区的人气,促进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但那已成为过去,2014年之后,此地成为禁区,游客自此止步。我所知道的,只是它的代号。

“宇杰,立刻前往1号基地,具体任务我也不清楚,到时会有人接应你。啊,忘了提醒你,基地已换防,北京来人了……”我的脑海中盘旋着10几分钟前刘部长的话。 

连南京军区2号人物都不了解的任务!换防?北京?难道国安出动了?

我一边思索一边顺着舷窗往下眺望,直升机已飞抵青龙山上空,夜幕笼罩下的群山迂回曲折,蜿蜒盘旋,像一条黑色长龙卧于大地,70年前这条巨龙曾被日军反复轰炸蹂躏却无力回击,那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像是至今仍未愈合的伤口。想到这里,我轻轻揉了揉大腿,这里也有一道,5年前,在一次跳伞训练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吹离了方向,落在一棵大树上,被一根坚硬的树干狠狠咬了一口,要不是战友及时发现并立即进行了止血,现在的我恐怕早已躺在青龙山公墓里了。岁月不饶人,已不惑之年的我在那次事故之后便调离了一线,为什么这次会是我?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直10绕过了一处山坳,1号基地到了!

第三章1号基地

下方一片灯火通明,整个驾驶舱被照亮,灯光之强烈竟使我一时失去了视力,几秒钟后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感受,飞机盘旋,与飞行员的对话)

被掏空的山体!数十根巨大的混凝土立柱支撑起数万平米的平台。指挥中心、雷达、巨大的兵营和野战医院,数以百计的步兵战车、越野车,无数忙碌着安装各种设备的军人。一条长长的通道在高架立柱的支撑下像一条巨蛇一路蜿蜒延伸至山脚下,平台中央位置,两部巨大的战车正扬起泛着蓝光的炮管……(拓展)

“99坦克”!!!

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驾驶员微笑了一下:“昨天刚运到,空投”。

所有的战车、装甲车、重机枪,炮口、枪口都对着一个方向—正前方百米山体一处漆黑的洞穴……


第四章 被捕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基地上空,透过铉窗,我看见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跑了过来,围着停机坪站了一圈,为首一名高个军人挥着手指挥直升机下降(个子很高,直10缓缓落地,我打开舱门跳到地上,高个军人走上前,行了个军礼,问道:“李远航上校”?

我诧异了一下,难道接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不,我不是”。

“请出示您的证件”军人面无表情,直盯盯的看着我,像是看一件雕塑。

事发突然,而且按照刘部长的指示,我除了随身证件,没带任何其他东西。我掏出上衣口袋里的军官证递给对方。他低头看了下,又抬起头看了看我,应该是在核对身份。许久,才把证件还给我。

“介绍一下,我叫杨云杰”。高个军人抻出手。

“李宇杰,南京军区特种兵大队长”。我握住对方伸来的手,随着晃动,我感觉像是在一张砂纸上摩擦,对方显然有同样的感受,略微微笑了一下。

“李宇杰”?杨微微皱了皱眉,愣了半饷,随即便舒展开。



“没有,李宇杰上校,请上车”

一辆猛士开了过来,威猛的车身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在地上留下长长的阴影,我和军人们鱼贯而入。伴随着一声轰鸣,4.0的发动机驱动着军车一路绝尘而去。

高个军人紧贴我的左侧坐下,右边是一个健壮如熊的军士,上等兵军衔。对面坐了5个人,加上司机,一共9个人涌进了车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我想了解的事情很多,期待着对方对基地,对此次任务的详细介绍,但杨只是问了我一句话:您是不是有别名?我表示否定之后,他只是对刚才发生的误解略微表示了下歉意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对我不理不睬,而是抱起双臂,身体随着车辆的起伏微微晃动。

其他人也是如此,或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或摸索着手里的步枪,除了发动机运转发出的嗡嗡声,整个车内鸦雀无声。不仅如此,车灯始终关闭,附近的灯火虽然炽烈,但穿过厚厚的防弹玻璃,只有几丝光晕照射进车内,给所有的物体罩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百无聊赖中,我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窗户,车窗很小,但可以看见远处几道长长的划破夜空的灯痕,像是一条条漆黑的通道,且在不断晃动,那是基地探照灯在扫描着夜空。近处,只有飞速掠过的黑影,大多是低矮的灌木,偶尔才会有一两颗青松将阴影投射进车内。

车辆在盘山公路中盘旋前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将目光移向车内,一切如旧,杨仍旧在假寐,其他人亦无声响,伴随从远方传来的微弱的光影,整个车内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但就在此时,我突然感到了不安,在周围的一片沉寂之中,我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危险,这是长期特种兵生涯培养出的第6感,我晃了晃头,看看周围一切正常,于是也闭上眼睛,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但闭上眼后,那种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仿佛被一名猎手在暗处紧紧地盯住,他的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我猛然睁大眼睛,从昏暗的光影中仔细观察车内的一切:11点钟,司机,专心开车,无危险;6点钟,杨,似乎有些拘谨,原本可以坐5个人的座位只坐了3个人,他却紧贴着我坐下;12点钟,也就是靠在我右边的上等兵,有意无意的把左手放在我的手腕旁,手掌半握,僵直,右手放在上衣口袋里。9点钟—5名坐在我对面的军人,清一色的一等兵,形色各异,但都表情凝重,手中的95式或指向地面,或抱在怀中….

有点不正常,但看不出不正常在哪里,也许是多心,秘密基地可能就是这个样子。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曾经数次救过我的命,一定有哪里不对头。军车、军人,无关痛痒的误会,有点尴尬的气氛……我继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最后,当我的目光落到士兵手持的步枪上,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5只枪的保险一律打开着,且无一例外都指向了2的位置。

猛士围着盘山公路绕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身边的杨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但我却陡然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保险推入连发位置,是准备随时把敌人打成筛子。我刚下直升机就被认错,在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出现这种失误简直就是个笑话。我回想起被派来时刘部长的话,简短却充满玄机,似乎提醒我要注意什么,是现在吗?

猛士经过一段直行后突然左转 ,然后又是一段直行,右转,之后不断反复。虽然灯光暗淡,但我明显觉察到,军车没走我在直10上看到的连接山下的公路,而是在盘山公路上一路下行。

猛士继续前行,1、2、3、4……我默默数着,当进入第10个圈的时候,杨的步话机响了,里面仅传出两个字:“确认”。我感觉要出事。

杨和靠在我右侧的一等兵率先发难,四只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我的双手,紧接着,对面的士兵全都扑了上来,将我死死的压在下面。

空间太过狭小,我无法反抗,很快就被牢牢的铐住,左手腕连着杨,右手腕被铐在座椅上方的一根钢梁上,预感变成了现实。

“李远航,你被捕了”!把我牢牢控制住之后,杨对我宣布。

我这才意识到,虽然匪夷所思,但他们确实把我当作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军方抓捕的罪犯。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李远航,我叫李宇杰,南京军区特种兵大队队长,是刘部长把我派过来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挣扎着。

 杨诧异地看着我,突然把手伸进我上衣口袋,掏出了里面的证件,举到我眼前:“你到底有几个名字”?

 我定睛看去,顿觉不可思议,证件上名字的位置清清楚楚的写着“李远航”三个字,我闭上眼睛,希望这是一场幻梦,但再次睁开,眼前展现的还是这个名字。证件上没有夹层,没有涂抹,没有任何改动的痕迹,连上面塑料膜微裂的痕迹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照片没错,但却是另一个名字。

 我不得其解,但只能解释道:“对不起,我可能拿错证件了”。

 杨丝毫不为所动。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您仔细核对一下,我和他不是一个人”!我耐着性子解释道。

 “让他老实点”!杨云杰眼中放出一道寒光,眼前一片漆黑,一面头罩将我与外界隔绝。

第五章 我是宋江

我放弃了解释,因为对方根本不听。

“知道我是谁吗”?杨突然问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不是你们要抓的那个人”面罩紧紧贴在脸上,使我呼吸不畅。

“你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我,但我已见过你无数次了,你应该知道8局。

“8局?你是国安的人”?

“对,所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你知道我们的原则”。

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我深知其中含义。原则就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因此,手段是层出不穷的,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肉体抗打击就摧毁你的精神,没有几个人能挺过那花样迭出的手法,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对抗,那就是……自我了断!但,严密的监控使自杀也变得困难无比,除非你在被捕的瞬间决断,否则,不会再有机会,我对这些再熟悉不过,自己就这样干过,还不止一次,那国家安全部下属的反间谍侦察局呢?

“既然如此,我配合你们的工作”。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透着一丝诡异,证件一直放在我的口袋里,什么时候被调包了?军队中不可能有恶作剧,既然人、证不同,对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核实?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但不管怎样,刘部长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到时自然真相大白,因此,虽然处境尴尬,但我并不感觉紧张。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虽然带着眼罩,但我能想象对方望向我的嘲讽的眼神。

“我当然不知道,还是那句话,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你所说的李远航”。虽然我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但对方的自以为是和不断紧逼激起我的怒火。我攥紧拳头,猛地拉动右手,杨措手不及,被我拉了个趔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下挺住。

“整个8局调出了一半的人手,花了两年的时间,就为了抓住你……”杨一边说话,一边奋力往回拉我的手臂。一股大力从我手腕处传来。

“8局,我?”“你在说什么?”我感到一丝恍惚。

杨继续发力 “……你不知道……你的罪孽?”

 “罪孽”?我……?

“核战”!杨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然后突然发力,硬生生的把我的手臂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核战??”

 “我很纳闷你是装疯卖傻还是本来就是个白痴,天知道怎么会让你这号人物进入基地,你不知道“能”的重要性?一旦研发成功会带来怎样的巨变?你不知道你的行为会给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仅仅为了1000万美元? ”

“能?核战争?1000万美元?”我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必定事出有因。我尽力将截至目前的信息综合并竭力作出合理的判断,虽然这种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我只能认定:他们认错人了!

于是,我把的身份、刘部长的指示,以及我的判断托盘而出。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你姓宋吗”?杨笑着问道。

“姓宋”?这才多一会就又有了新身份了?

“你是宋江吗”?

“宋江?”我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在装疯”?

“会有医务人员对你的精神状态进行检查的,但在此之前,请你闭嘴,我听够了”杨严肃的说道。

“但我确实……”问题好像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区区易容术就想蒙混过关?想换个身份也请专业点,至少也得搞个假证件啊”!军人恢复了戏虐的语气。

 对了,证件!一直想着这只是个可笑而且很容易就能解开的误会,但这是我无法解释的,有人改了我的证件,而且改的天衣无缝,连上面的折痕都丝毫不差,名字不是我的不要紧,关键是照片不是我的,作为最高安全部门中的重中之重,精英中的精英,8局的人会犯下这样离谱的错误吗?

 等等,易容术?他们说我整容了?难道……?

 军车上没有开空调,但我仍感到一丝冰凉,因为我的头上冒出了层层的冷汗。

 我第一次感到了问题的严重,非常严重,不知不觉中我已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且越陷越深,剩下的问题是:我为什么会被派到这里?我,是饵?还是鱼?

第六章 黑牢1

周围一片漆黑,像是落入虚无,四周寂静无声,某种特殊的材料完全阻隔了外界传来的声波,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我摸索着行进,找到了一堵墙,做了下来,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我和杨之间的交流中断了,对方认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而我也无从辩解,只希望到达目的地后能有申冤的机会,基地内肯定有连接南京军区的红机,在此之前,我选择了沉默。也许是因为顺利完成了任务,车内的军人放松下来,我听见几个人已经发出了鼾声,除了身旁的杨云杰。通过双方连接的纽带,我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粗大的骨节,显然他一直在握着拳,保持着警惕。

转过几个弯后猛士又进入直行,大约1分钟后停了下来,我听见一阵刺耳的声响,那是巨大轴承转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一扇巨门正在液压的驱动下缓缓打开,猛士径直开了进去……

目的地到了,杨拖着我下了车,力气之大使我愕然,我的判断没错,对方是同道之人。

“刘梦阳?南京军区2号首长”? 杨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后猛地一拉,拖着我向前走,速度明显加快,但我感到了一丝迟疑,甚至是……慌乱……

我靠着墙坐了一会,尽力使心情平复。稀里糊涂的任务、莫名其妙的身份、国安刑侦局,还有……那神秘的“李远航”…... 一切都偏离了轨道,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平第一次,我感到了无助,深深的无助!

黑暗中,我站了起来,摸索着前进,1、2、3、4,迈出4步之后,手碰到了对面的墙,然后转向两侧,直到找到另外两面墙,如此,我围着囚禁地绕了一圈,脑海里勾勒出这个房间的结构:四方形,大概长5米,宽3米,除了4面软软的墙,就只有一个类似马桶的装置,也是软的,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无一物,连张床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周围的一切都是软的,包括我脚下的地面。

这是间为避免犯人自杀而建设的专门牢房,我被囚禁了,而且是作为重犯囚禁了。对房间结构了解一番之后,我开始了新的探索,我一厘米一厘米地摸索着墙壁,地面,希望找到一个开关,打开,驱散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黑暗,而且鸦雀无声,本身就是对犯人的打压和惩罚,他们知道肉体上的折磨对我无用,于是展开了心理战,通过无声和黑暗逐渐剥夺我的感觉,消弱我的意识,没有人能长时间处在这种环境中而不出问题,我必须找点事做,尽可能减轻心理压力,延缓精神崩溃的到来。

一遍,又一遍……当我用双手将整个房间探索了整整3遍之后,我结束了这无意义的举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是一样的材质,手感、硬度没有任何区别,继续探索下去只会使人陷入更大的混沌之中。这里没有空间,没有时间,除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我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度过了10分钟还是10个小时,但我的身体仍旧沿着原来的轨道运转,嗓子在冒烟,从上直10之后就再没喝过一滴水,嘴里发出难闻的苦味,头有点痛,这是轻度脱水的反应,我必须停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我意识不到。一片虚无中,我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水分子随着新陈代谢一点点的离开身体,散发到周围的空间,头痛开始加剧,先是轻微的眩晕,然后是刺痛……脱水摧残着我的身体,合着周围一片死寂的黑暗,我开始精神恍惚。

迷茫中,我伸出手,摸向左侧上衣口袋,里面应该有一根连接着水袋的吸管,水袋是特制的,和作战服连为一体,虽然装了足足5升水,但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特殊的设计使使用者在激烈的作战过程中也能随时补充水分。但我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一无所有,作战服、战靴,在我被投入黑牢之前就被扒了个精光,仅剩一块遮羞布。虽然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鞋带、铜扣仍然具有杀伤力,衣物撕成布条也可自伤(这就是黑牢里没有床的原因),我所拥有的只有一条内裤,特制的,一撕就碎的材料,他们施舍给我,为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时间继续流逝,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仍旧是一片死寂,我仿佛被他们遗忘了。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他们随时随刻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在附近的某个房间,甚至就在隔壁。牢房里肯定装着某种红外线摄像或类似的探测装置,而且不只1个,暗藏在各个角落,通过这些装置,他们观察我的反应,判断我的精神状态,通过探测体温和皮肤弹性判断我的生理情况,做出继续还是终止的决定。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会让李远航死的,他还有利用价值,但是,在达到极限之前,他们会罢手吗?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过身,避开想象中的探测器,脱下了遮羞布。一股浓烈的气味从手掌传出,并迅速蔓延,虽然不多,但却是浓缩了10几个小时的精华,我把嘴贴了上去,一口气喝光。气味令人作呕,且充满毒素,但毕竟是水。然后,我重新坐下,想象着喝下的液体流入胃里,进入肠道,水分子被吸收,粘稠的血液被稀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起了效果,头不再那么疼了,我恢复了正常的思索。

整个事件匪夷所思,昨天(也许是前天)晚上11点之前,南京军区,我是李宇杰,受人尊敬的功勋人物,躺在床上睡觉;一个小时后,1号基地,我变成了李远航,一个罪不容诛的重犯,正在接受惩罚。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段完全不同的剧情,原本应该属于不同的时空,然而,来自南京军区2号首长的一个电话就将两个时空合二为一。不管剧情如何离奇,任何事情的发生必有其因果关系,李宇杰和李远航之间必然有一根连线,当然不会是南京军区的电话线,那又会是什么?误会?一开始可以用它来解释,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肯定不是抓错人这么简单。杨肯定知道刘的存在,不然不会有备而来,那为什么要阻止我给刘打电话,而且反应如此异常?刘为什么要将我送入虎口?既然是与安全部门合作,为什么还要提醒我提防国安,其中有隐情?证件又是怎么回事?想抓我直接抓就是,用的着改变我的身份吗?还有,那该死的“李远航”又是谁???……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无法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一理清,更找不出原因所在,但我可以确认一点,假如这个世界还正常的话:一切原本就是个阴谋,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要抓的人就是我!

想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章 黑牢2   

我坐在马桶上,第4次了。腹泻从数小时前开始,随着小腹传来一丝隐痛,几声咕咕作响之后便一泄如注,长时间没有进食,肠道几乎是空的,最初还能排出点东西,到了后来,泄出的只有水和粘液,秽物堆积在马桶里,令人作呕的气味,我无法处理它,因为没有水,一开始我就探查过了,一滴水都没有,一个是不让喝,另一个,是怕自溺。仅存的体液消耗殆尽,我感觉到血管在萎缩,四肢冰凉,头痛加剧,我无力的倚靠在马桶上,等待大限的来临。不知过了多久,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猛地握紧了拳头,严重的腹泻加上没有丝毫的补充,肠痉挛开始了。

这是我刻意做的,几个小时之前(也许),我强行运转真气压迫肠胃,引起了腹泻,我在进行一场豪赌,以生命押注,赌他们不会看着我因严重脱水而死去,赌他们需要李远航的口供,而不是一具尸体。但是,我玩大了!

抽筋般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每次都像遭受电击,即使受过严格的训练,也只能咬紧了牙关,期待着一切尽快过去。

就在这时,一丝细细的,极其微弱的光突然出现,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光源来自天花板,落在地上变为一个光点,虽然只有一束,在我的眼前却如同太阳般耀眼,我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

结束了吗?我全身颤抖,想站起来却发现做不到,虚弱到极限,而且在马桶上坐了太久,两条腿已失去知觉。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人生就像金字塔的描述,别说塔顶,我明显连塔基都爬不上去,我被打入了地底,一丝微弱的光芒对我就如同神迹。

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话语,其中最响亮的一句是:“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我的心中充满了喜悦,我,变成了耶和华,面前的光,来自手中高高挥舞的权杖!

丹田中突然升起一股热气,幻象消失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把头深深埋进手掌之中,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心跳达到惊人的速度,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像巨锤敲击铁砧,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害怕那光是我的幻觉,害怕重新抬起头之后发现一切照旧,面对的还是虚无的黑暗。

我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没有人能挺过这种感觉剥夺实验,有的意志薄弱者甚至连半小时都坚持不了。一开始是各种幻觉,接着就是生理上的异常,双手发抖、不能笔直走路,最后,所有人都将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而我面临的情况比他们严重的多,实验者有充足的食物供应,而且只要愿意就可以随时退出。而我……鬼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而且是在严重的缺水状态下。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对我的惩罚还将持续多久,是等我完全崩溃,还是索性肉体灭绝。因此,那丝光芒给我带来了希望,至少我知道自己会活下去。

过了许久,我才重新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手,血管完全干瘪,像是陷在地里的沟壑,这又有什么,重要的是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略微平复的心情再次加剧,心跳之剧烈像是要炸裂胸膛,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胡思乱想,但做不到,各种各样的幻象又在眼前出现,我飞向了天空,朝着太阳,我在海洋上行船,向着灯塔……经历了长时间非人的折磨之后(尤其是我还特意加快了进程),肉体和精神到达了极限,我摔倒在地上,向光束爬去,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我看见那束光化为五彩,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然后旋转着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我昏了过去……

第八章 鬼影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整个大地漆黑如墨,我头晕目眩,不知身处何处。过了许久,眩晕渐渐停止,我看见了自己的手,上面多了点什么,那是一块黄色的胶布,我把它撕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针眼。他们进来了,在我昏迷的时候,还给我输了液,我感觉好多了,想象着他们给我注射抗生素的一幕,不由得笑了出来,只有我自己知道腹泻的真正原因。他们不会让我死,感觉剥夺也结束了,至少有了光。心一松,一阵沉沉的睡意袭来……


不知睡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完全恢复了精神,我清楚的看到了地面,软软的橡胶,黑色,像之前经历的虚无。周围的墙也是同样的材料制成,最大限度阻止光的存在。

我回忆起身处虚无时的经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地上有什么东西跟着晃动了一下,那是我的影子,投射到黑色的橡胶上,很淡,只有动起来才能觉察。我站起身,面对着墙做了几个下蹲动作,舒缓一下麻木的双腿,突然,我停了下来,哪里不对劲!我再次下蹲,站起,墙上的影子却没有复制我的动作。我向旁边挪动了几步,影子跟着走,直到完全离开,墙上出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我,那另一个……?我猛的回头,看见了不可思议就的一幕,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凝视着我,而且,这个人是……李远航!

我迅速退后,却被身后的墙挡住。

黑牢在我醒来之后就再没打开过,对方怎么进来的,难道是在我昏迷的时候进来,然后一直潜伏在某个角落?不可能,除非他能一直屏住呼吸,否则,在这么安静的密室里,我会立即发现他的存在….

对方一动不动,只是直盯盯地,漠然地看着我,鼻翼自始至终没有一丝颤动,竟然真的没有呼吸。我发狂了,长时间的感觉剥夺使我失去了理性,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使我彻底崩溃,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我瞬间恢复了力量!

“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是人还是鬼,都给我滚”!我飞起一腿,正直踢向李远航的头部,对方没有做出任何闪避动作,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划过一道曲线,离对方的脸越来越近,我曾经在训练中踢出过800公斤的重量,即使现在极度虚弱,对方也绝对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击,想收腿,已然不及,动作在一瞬间完成,蹬地,扭腰,力量传递给大腿,带动右脚准确地踢到了对方的脸上,然后……穿了过去!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踢空了。

李远航稳稳地站在原地,如同鬼魅般注视着我倒地……


膝盖传来一阵剧痛,我没有伤到对方,巨大的反作用力反而使自己韧带拉伤。

我艰难地做了起来,眼前的鬼魅与我四目相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呼吸。但我知道对方不是鬼,也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我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光源,那不是灯,而是某种投影装置,我面对的既不是真人,更不是鬼,而是投射到这个空间的一段三维立体映像。

我略微心安,向后挪动身体,想靠在墙上,安抚一下受伤的膝盖,却被什么东西挡住,我转过身,发现地上竟然多了一把椅子,软软的,靠背沙发式的座椅,而且,上面还放着什么东西,我拿起来,是一个白色的遥控器,捏了捏,硬的,久违的感觉,来到这个黑牢接触到的第一个硬物竟然是一个遥控器。

对方显然想让我看什么东西,而且准备了贵宾席,既然如此,不如客随主便,我按下了按钮。

不出所料,李远航开始动了……

我看到了一段录像,自来到1号基地开始,被抓、黑牢、三维影像……经历了太多诡异,神经已然麻木,但我仍然被眼前的图片和视频所震撼,因为,我和李远航之间真的存在一条连线,而且,还非常之短。

第九章 李远航

一幅巨大的图像在面前的空间浮现,仿佛诞生于虚空。那是一张旧的黑白照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睁着大大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年代久远,再加上大幅放大,有些模糊,但我仍能清楚地辨析出来,那分明是我的百日照。他们让我在临死前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

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黑牢中数十小时的死寂,如同那丝光线,虽然微弱,但却带给我强烈的震撼。

“李远航,男,1975年出生于山东济南……”。

我错了,他们在给我展现李远航的历史,却不知为什么要用我的人生替代。

照片静静的飘在空中,仔细看去,似乎与记忆中有所不同,印象中我的百日照好像是张着嘴,露出一丝惊异,但眼前的婴儿却是双唇紧闭。

似乎是特意给我留足观察的时间,照片在空中停留了许久,然后,第二幅、第三幅紧接着出现……

那是我1岁和4岁的照片,和第一副一样,总感觉有点变化,却想不起到底哪里不同,我索性放弃了探查,继续看了下去。

70年代照相远未普及,只有遇到婚庆,全家福等人生大事,或是百日、1岁等重大节点,人们才会去专门的照相馆留个纪念,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就保留了这3涨照片,因此,我的童年被高度浓缩,解说也仅仅简单介绍了我的出生地,然后,我上小学了,而且,直接出现的就是毕业照,找了半天,我才在一大堆咧着嘴傻笑的孩子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接着是中学……我无可奈何地回顾着自己的历史,虽然有些异样,虽然被冠名李远航。

依国安的本事,获取这些资料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们搞来我的照片安插在李远航身上,然后告诉我就是他,一个死有余辜的罪犯,未免太幼稚。然而,当中学的影像资料出现时,随着清晰度的增加,我才发现,幼稚的其实是我。

记忆产生了混乱,一个面相和我不同的人,另一个人,却有着与我几乎完全一样的历史。

他和我同日出生,童年生活在一个地方,上同一所学校。幼时记忆、小学的经历完全相同。我仿佛进入了平行时空,阅读着另一个我的人生经历。

终于,在上初中那年,我和另一个我的人生轨迹不再重合。那年,我上的县中学,而他却举家搬至市里,在某重点中学就读。他曾数次在数学竞赛中获奖,我没有类似经历,获奖台上,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他,脸型与我相近,都是略长,双眼皮,但眉毛更浓,眼睛更大,鼻梁挺直,嘴唇略薄,然而,区别仅此而已,其余的,身高、体型与我保持着高度近似,背过身,两人完全一样。

影像在继续,我和他仿佛变成了两段DNA螺旋,时而贴近,时而分离,但都沿着一条中轴线,沿着我的(或者说是他的)历史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我冒充了他,还是他取代了我,我已分不清。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画面出现了变化,一段段视频替代了简单的图片,李远航的人生经历变得更加清晰,在面前的虚空中徐徐展开,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地狱判官,审视着小鬼的历史,做出是打入地狱,还是送上天堂的审判,未曾注意,审判的其实是我自己!因为,转了一圈之后,李远航的人生轨迹竟然再度与我重合。

眼前再度浮现图像,是一张彩色照片,我不堪回首的历史。那年我上初三,因一次打架事件被派出所请去,并且保留了一张照片,被勒令蹲在地上拍的特写,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污点,至今记忆犹新。此刻,它就漂浮在眼前的虚空中,一个半大孩子蹲在地上,照片是特写,眼前的面孔清晰可见,抬头看相机的人却不是我,而是李远航,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1993年,18岁,因病放弃高考,参军,22岁,进入南京军区;26岁,经过严格考验,成为南京“飞龙”特种大队的一员;29岁,进入国际猎人学校,学成归国,担任了教官……

全副武装20公里越野,负重力量训练,泅渡、野外行军……继而,国际猎人学校中,“一分钟就餐”训练,恶臭的粪坑旁,吃下死硬的馒头;攀援、模拟排爆、反恐特训……

影像重现了历史,却不知道属于谁,我的记忆和他的历史相互交错,时而重合、时而分离,但即便是归属于我的那部分,所显示的也是李远航的浓眉大眼,自己却消失在了时空裂隙之中。我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在脑海中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我,是那个人!我是判官,不是小鬼!然而,在一个个的长镜头中,判官和小鬼渐渐合为一体,我变成了他,他就是我……

就在我以为历史会沿着既有轨迹运行下去的时候,一个突发事件使我和那个人的人生轨迹出现了重大偏离,2004年,他结婚了。

伴随着隆隆的鞭炮声,一首《今天是个好日子》音乐响起,一辆被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鲜花装饰的婚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我”下了车,然后回过身,从车上抱下一名女子。女子身披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乌黑的头发,两道眉毛弯成月牙,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灵动的,忽闪忽闪的美丽的大眼睛。

我怔怔地望着这美丽的姑娘,心里五味杂陈。

一生戎马生涯,穿惯了军装的新郎,身着一身藏蓝色西服,身材更显挺拔。他凝视着新娘美丽的双眼,轻轻挽起对方的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五年后,伴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圆圆—“我”的儿子来到了这个世上。护士轻轻抱起那小小的,柔弱的身躯,把他放进母亲的怀里。

我的人生完整了,虽然是在这令人窒息的黑牢中,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方式。第一次,我对“我”的历史不再排斥。

这时,画面突然消失,空中飘起银色的雪花,录像终止。

一个声音把我从幻梦中拉回了现实:“下面的影像资料属于绝密”。

第十章 绝密录像

绝密?处于这种境地,接触绝密资料的下场只有两个,或是为完成某种特殊任务而不得不事先了解,或是仅仅让你死个明白!我倾向于第二种。

静电形成的三维雪花消失了,一个钢铁罐体出现在空中,像是一个加宽的锅炉,上面安装着一排排透明的窗户,里面有耀眼的光芒在闪烁。随着镜头拉长,各种形状怪异的设备,方的、圆的、筒状的出现在视线中,通过一堆密密麻麻的管线与其连在一起。罐体分上下三层,每层上都有长长的楼梯以及铁栏杆围成的通道,最下面是一部类似建筑工地上的开放式电梯,载着人们上上下下,安装调试各种设备。在巨大罐体的映衬下,身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仿佛是附着在其上的一群蓝点。

房间四周,是各种各样的监测设备,显示屏、机箱,闪烁着各种光芒,构成围绕罐体一圈的控制台,无数人在其间忙碌,关注着显示屏上的数据,或是操作着这样那样的按钮。

整个装置就象一支伏在海底的巨大的钢铁章鱼,向外伸出长长的触角,四周蠕动着无数蓝色的小生物。

我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但肯定人们在其中进行着某种实验,而且需要庞大的能源支持,在密密麻麻的管线中,我看见了数根粗大的电缆。

“能计划,A级绝密,始于EAST实验”。 声音再度响起。

能计划?难道杨在车上给我提到的“能”指的就是可控核聚变?

可控核聚变的开发,将"一劳永逸"地解决人类的能源需要。但实现条件非常苛刻,首先需要上亿度的高温引发核聚变,其次要靠强大的磁场来约束实验产生的超高温等离子体。自上个世纪起各国就展开了研究,中国后来居上,研制出可以满足实验条件的超导托卡马克装置,简称EAST。但迄今为止仍处于实验阶段,而且,可控核聚变的研究是个公开课题,EAST也是开放型实验装置,难道实验取得了重大突破,转入地下了?

谜底似乎就要揭开。

“2010年,李远航进入1号基地,负责安全保卫工作”声音在继续,科普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黑白图像断断续续,似乎来自不同的摄像头。

我又一次看见了自己,一身黑衣包裹全身,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沿途破坏了所有的摄像头,却不知道自己正被隐蔽的装置所注视。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门口没有任何守卫,我来到门前,输入密码,然后扭身进入了大门。

视频切换到密室,没有灯,但一排排服务器指示灯在不停闪烁,映出一个身影。我知道所有防护设施所在位置,并知道如何破坏,于是轻松潜入……

视频仍在继续,我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窃取了“能”的核心资料,而且通过同伙与M国人进行了接触,事情败露,我开始了逃亡……

我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头脑一片空白。我无法解释这一切,虽然在感情上无法接受,但知道,视频不是伪造的,因为根本没有伪造的理由!我到底是谁?哪个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我感到心烦意乱,离奇的视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使我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现在一切结束,头痛重新袭来,象潮水般将我淹没,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对面的的墙上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先是一束,然后迅速扩大,很快,囚室中变得明晃晃的一片,一道隐藏的门被打开了。

眼睛一阵刺痛,许久之后,我才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一片亮光之中,一个身影赫然站立,那是……杨!我愕然站起。

“药效该过了”。杨突然出手,抓向我的脸。我无力反抗,精力已消耗殆尽,任由对方抓住,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掀起,却没有一丝疼痛。

“行了,李远航,好戏收场了”!一块橡胶式的东西在眼前晃动。

我摸摸了自己的脸,竟然毫发未损,杨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将一面小小的镜子递到我手中。

一张面孔出现在镜子里……

我抬起了头,目光呆滞,站着原地,任由镜子从手中滑落,一声轻响,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第十一章 周公梦蝶

“蛋蛋,醒醒,该吃药了”!

我睁开眼睛,一张慈祥的面孔进入视野,30刚出头,但已刻下了深深岁月的痕迹。

“我这是在哪?”略显破旧的屋中,我盖着被子躺在一张小床上。

“看你这记性,还惦着老窝那!”!母亲用手指点点我的头,眼中满是怜爱。

我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于是又躺下了。

“让你悠着点,你偏不听,非得跟着你爹去卖菜,病了不是”?

“我爹?啊!对了,我们搬家了”!我接过母亲手里的药片,合着温水吞了下去。

夜幕降临,我愣愣地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朦朦胧胧映照着四周,年头久远已发黄的墙壁,陈旧的大立橱、头顶一根长长的木质大梁上垂下几根蛛丝,桌上放着崭新的课本和练习册。我随手拿起一本,是初一语文。不知是感冒没好还是一直没睡醒,周围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有些陌生,模模糊糊,带着一丝虚幻。我拿起桌上的镜子,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13岁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片迷茫……一阵微风吹过,窗外传来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反而使夜变得更加宁静,暑假就快过去,空气中已有几分寒意。

“病还没好,小心重感”。母亲把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暖暖的,舒服多了。

我朝着母亲笑了笑,又打量了下四周,问道:“我叫什么”?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蛋蛋啊!我们家的傻蛋蛋啊”!

“我说的是我的大名”。

母亲露出诧异的眼神,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确认没有再烧起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多歇几天吧,这两天哪儿都别去了”!

“没事,妈,我只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不想让母亲过分担心。

“我就说嘛,还真能烧糊涂了”?

“早点睡吧,睡醒了就不胡思乱想了”。母亲扶着我在床上睡下,然后闭上窗户,关了台灯,掩门出去。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蟋蟀的叫声变得若有若无,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掉进了深渊。

母亲听到了我的叫声,连忙冲进屋里,打开台灯,为我擦去头上的冷汗,一面安慰我。

“看我这记性,一搬家就慌了神,忘了你打小就怕黑了”。


搬到省城已3个月,我仍未适应这里的生活,倒不是因为城里和乡下有多大区别,80年代的城乡差距很小,有些地方的农村甚至比城里人还有钱。不知是进入了青春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总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一切都很陌生,似曾相识却又好像缺少点什么,脑海中经常掠过一个个奇怪的念头,想捕捉却瞬间跑远,怎么也抓不住,我看见、听见、摸到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似乎有一层塑料薄膜把我与整个世界隔离,仿佛身处梦中,一片混沌。

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业,而是起了相反的作用,我发现,只有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才能暂时抵制脑海中出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获得了无数奖项,优秀作文、主题演讲、数学竞赛……各式各样的奖杯和奖状摆满了桌子,贴满了墙,我取得了第三届华罗庚金杯数学邀请赛的全国第二名,引起全校轰动,校长亲自颁奖,称我是学校的骄傲,全体学生的楷模,教导主任连忙上前,举起相机,拍下了我初中时期唯一的一张彩色照片。

3年苦读,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山东省实验中学—全省最高学府。学业变得更加紧张,我却如饮甘饴,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我的初恋—林梅。齐耳的短发,弯弯的柳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了我,给我带来了心灵的宁静,让我忘却了那些令自己无比困惑与烦恼的念头,她成了我为之奋斗的目标。但直至高中毕业,我一直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我和她之间存在一条巨大的鸿沟,她是高干子女,父亲官至副部,而我,母亲身体不好,全家就靠父亲没白没黑的奔波维持,家徒四壁。

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填平那道鸿沟,于是更加奋进,很快就在众多高手的包围下脱颖而出,所有人都以为我会轻松考取一流院校,从此一片坦途。然而,命运女神捉弄了我,就在高考前一星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使我的象牙塔之梦从此远离。而林梅则考取了解放军理工学校,不久就乘火车南下。

我消沉了很长时间,父母、老师、同学们都劝我再复读一年,但我拒绝了,我不想叫她师姐,那会使我和她之间本来就难以逾越的鸿沟变得更宽。我要走一条自己的路。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走进济南军区的大门,付出数倍于常人的努力,成为“黑贝雷”的一员。

 时光荏苒,转眼6年过去,命运女神再度挥舞权杖,这次却是惊喜,因训练出色,我被交流到“飞龙”特种部队,其时,林梅学业结束后选择了读研,于是,阴差阳错,我与她又走到了一起,这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4月,南京,青龙山上,一片春意盎然之中,我与梅定下了终身。

“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我的手心”!我把梅拥入怀中。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梅轻声呢喃。我把她搂的更紧。

梅的父亲比我想象的开明的多,根本不在乎我的家庭背景,明确表示宝贝女儿的意愿就是自己的选择。2004年,我成为“飞龙”史上最年轻的教官,并且很快就要代表中国进入“国际猎人学校”。剩下的时间不多了,4月,我和梅踏上了开往济南的火车。

盛大的婚礼上宾客如织,觥筹交错。父母看着俊俏的媳妇乐开了花,亲朋好友纷纷祝福,同窗们用醋、红酒、白酒、辣根配了一杯酸甜苦辣酒,让我尝遍人生。周围的一切充满了祥和,空气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我和梅辗转于各桌中间,频频举杯,感谢众位的光临。

我沉浸在深深的幸福之中,自己也算是衣锦还乡,而且抱得美人归,我傻傻地看着梅,有点醉了。

就在这时,我感到了一丝异样,我看向酒店一角,目光与一个40岁左右年纪的中年人碰到了一起。

我无法无视他的存在,即便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因为,我认识他,他就是在我梦里无数次出现,令我困惑,另我不知所措的源头。在梦里,他替我演绎着另外一段人生。

“你真的存在”?我目视着他,在内心与他交流,我相信他能听见。

“是的,我们认识,很久了?

“有多久”?

“自你出生那日起”

“你为什么来这?你到底是谁”?

“你来这,我才来这,因为……我就是你”。

我的头突然一阵疼痛,脑海中出现了数不清的各种印象,我扶着桌子慢慢蹲了下来。梅发现了异样,连忙扶住我,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休息一会”?

“告诉我,我真的娶了你,告诉我,你是真的”我抓住梅的手,紧紧地抓着,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我当然是真的”!梅笑了:“还说自己没喝多”?

“我……好像上过大学”!

“你当然上过,军营不就是你的大学吗”?梅的眼中露出俏皮的神情。

“我毕业于解放军理工大学”。

“好了,别逗我玩了,客人还等着我们去敬酒那”!梅要拉着我离开。

“等一下”,我从经过的服务员手中要过一支笔,把旁边桌上的杯盘推到一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飞快地在桌布上写下了什么……

“那这怎么解释”?我指着桌布上的问道。

“这是……卢瑟福散射公式”?梅睁大了眼睛。

“头好疼”。我放开了梅的手。

“宇杰,你……?”梅紧张地望着我,不知所措。

眼前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像是突然之间冒出一股烟雾,梅和所有的宾客隐形于其中,一切又归于混沌。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周围是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我到了哪里”?我的嗓音沙哑无比。

“你严重脱水,导致昏迷”。“这里?……欢迎回到1号基地”!”

周公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周公?

第十二章 真相

他们告诉了我真相。

“5年前,一次跳伞训练中,他……”杨斟酌了一下:“或者说你,死于一场意外”。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是一生中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从杨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任何玩笑的成分。

南京、大学、猎人学校……都是假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还有,那尖尖的树杈插入腿部的剧痛……

我慢慢地,悄悄地把手伸进了裤子的松紧带中……我的表情凝固了!

没有疤痕,我摸到的,只是一片光滑的皮肤。

“很奇怪,是吗”?杨似乎看到了我的内心,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 杨指着静静趴在桌子上的那堆已毫无生气的橡胶:“药水是特别研制的,与皮肤紧密连为一体,而且至少可以维持3天以上的药力,期间与正常皮肤看不出任何区别”。

“所以你们一直在等,等药效完全消失?但为什么把我关在那里”? 感觉剥夺的一幕重现脑海,我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杨默默地看着我,表情变得冷峻:“在那样的环境中能够坚持那么久,身为同行,我佩服你。你受过专门的训练,意识力远超常人,甚至在特种队伍中也是顶尖,否则,也不可能派你到1号基地。但是,你没把你的能力用到正处,你背叛了我们的队伍,背叛了信仰,背叛了国家,你是咎由自取”。

“你理应受到惩罚,但,像你说的一样,在经过正式审批之前,我们无权这样做”。

“那很残酷”!杨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迟疑,但很快变得坚定:“你的意识力太过强大,外界很难侵入,但一旦成功,外来的记忆混入脑海,超强的意志反而成为障碍,形成一层坚固的壁垒,把意识深处的某些东西牢牢锁住,而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你”。

“外来的记忆?侵入?我的脑海?我需要一个解释。

“要打破那层壁垒,正常的途径不行,就通过非常手段,不断的消弱它,直到它完全崩塌”。

“是这样,你说的没错”。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李宇杰?还是李远航?为什么把我送进那里?你感受过吗?感受过那地狱般的折磨么吗?”我猛然站起,喘着粗气,头上冒出青筋”。

杨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

“对不起,你也只是个执行者而已”!长时间监禁加上意识混乱使我突然爆发,随后便感到一阵虚弱,慢慢坐了下来。

“那的确是个地狱”。杨停顿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我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去过”!

我愕然地看着杨,他回避了我的目光,对着我身后的镜子挥了下手。那不是镜子,而是单向透视玻璃,屋里的人看不到外面,屋外的人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的一切。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身材不高,微胖,秃顶,脸上带着一副宽宽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袋子。我立刻认出,他就是当我醒来时和我对话的人。

“北京天坛医院,赵忠诚教授,国内顶尖脑外科专家”。杨向来人微微颌首示意。

“不知道该称呼你李远航还是李宇杰”。赵微笑了一下,从袋子里抽出一张半透明的塑料,夹在身后的观片灯上,然后坐下,看着我:“或者,现在的你两者都是”。

“我可以为你揭开谜底,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赵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认为,精神决定物质还是物质决定精神”?”

对方的问题似乎蕴含深意,我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是个唯物主义者”。

“回答的好,唯心主义者认为人的精神,或者说是意识极其强大,凌驾于物质之上,绝大多数人之所以没发现这点,只因为没发掘出这种潜力,因而平庸”。

“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听您说教,希望您不要兜圈子”。

“不,这很重要”。赵摆摆手,示意我听下去。

“物质和精神,就人来说,肉体是物质,其中最重要的是大脑。精神,则是记忆、情感、反应的综合,外界刺激通过视觉、听觉和触觉转换成电波传输至大脑,经过一系列分析后重新化作电波并转化为各种反应,但这种输入和输出不是直接进行的,期间存在一种联络”。

“我说的可能有点复杂”。赵停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到观片台前,用碳素笔画了一个正方形,略加修饰,形成一台电脑主机的模样,旁边又画了一大一小两个方框,标注为CPU和硬盘,然后是显示器、键盘,最后用线把它们连在一起。

“这样比较好理解,把人比喻成一台电脑,CPU和硬盘共同组成了大脑,负责信息的储存和分析”。赵用笔点击着画面:“显示系统负责输出,可以理解为精神层面的反应。它的工作程序是这样的,键盘输入信息,CPU负责分析,然后将结果通过显示器输出,但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中间需要一种连接,那就是对硬盘的扫描和读取,从而找到需要的信息”。赵在标记为硬盘的方框上画了一条线,顶端描上一个粗粗的点:“而这个任务由磁头去完成,人的思维、反应过程与电脑类似,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硬盘磁头的扫描过程就是人的意识”。”

“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懂您在说什么”。我不想和一个老学究浪费时间,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好,我们在简单一点。硬盘,就是物质,磁头,就是精神,或是意识”。赵拿起板擦,将电脑、键盘、CPU统统擦去,只留下了硬盘,然后说道:“磁头,不论型号还是扫描方式,其工作原理都是一样的,而硬盘,内容就千差万别了。人,有着不同的记忆和情感,就像安装着不同软件的硬盘,情感、反应的不同并不是因为我们的意识,哪怕它在强大,也只是扫描速度快一点而已,决定一个人的,是他的记忆,也就是硬盘中存储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结论是,你的硬盘被篡改了,就这么简单”。赵扔下了手中的笔。

“您是说,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怎么可能”???审讯室中保持着恒温,但我突然感到一阵燥热。

“先别急着怀疑”。赵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了一根黄色的条状物,短短的,不足3公分。

“这是记忆芯片,国内最新研究的成果” 我接过那条状物,看着它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金属的光芒。

“把它植入人脑,通过电波作用于海马体,足以影响你的记忆”

我感到一阵恐惧,仿佛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耳边传来嗡嗡的低鸣声,然后,电锯切入骨骼,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血液蹦出,溅的到处都是……一切结束,他们取下了我的脑壳。

我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这么说,我的脑子里就有这么一个东西”?

“这就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赵教授打开了观片台的LED灯,一副清晰的大脑图像映现在面前:“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给你拍了CT和磁共振”。赵指着图像靠上方的位置,上面排列着两根条状物,呈左右对称:“这就是海马体,人的记忆中枢,想影响你的记忆,只能在这里做文章”。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即使是最清晰的4.0T磁共振图像,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会不会被取出了”?杨插嘴问道。

“不可能,假如被取出,他会很快恢复原来的记忆”。赵教授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对不起”。他说道,然后扶起我的头:“没有任何做过手术的痕迹”。

“唯一的可能是……”赵转头看向我:“他们直接把记忆刻在了你的脑中”。


回到病房已是晚上,我站在窗前,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1号基地不再灯火通明,只有直升机降落坪上的一圈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青龙山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中,远处的山头像是巨大的坟丘散落在各处。周围一片寂静,然而,我的耳边却如万马奔腾,一场剧烈的战争正在脑海中进行,对战双方保持着均势,几乎将我撕成两半。

我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一张英俊的面孔,浓眉大眼,略薄的嘴唇……

第十三章 电击

我躺在手术台上,一个个连接着电线的吸盘吸附在我的腿、胳膊,胸部,其中大部分贴在头上,仿佛展开了无数触角,连接着旁边一台不停闪烁着白光的机器,一名大夫模样的人不断地打开、关闭某些开关,或是旋动按钮,进行着启动前的最后测试。

“这会帮助你恢复记忆,一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不会太久”。赵教授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我轻轻点了点头。

旁边的大夫示意一切准备完毕,赵按下了机器上闪着红光的电钮。

一阵巨大的波动伴随着灼热传来,仿佛一支烧红的铁锥钻进了脑海,我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一阵剧痛之后,眼前出现了大量光点,像是无数只萤火虫在空中飞舞,耳边传来越来越大的嗡嗡声,紧接着是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一切仿佛突然远离至天边,意识开始模糊。萤火虫钻入了脑海,越来越多,越飞越快,化为一片光怪陆离的光影,其间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图像,充斥了整个脑海。

一些记忆的碎片,起先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迷蒙中,我看见了一片鲜黄,那是一片油菜花的海洋,午后的太阳用它那慵懒的目光注视着大地,注视着一个跌跌撞撞,在一片花海中嬉戏的幼童。一身红色的秋装,宛如初绽的鲜花,咯咯的笑着,伸着胖胖的小手,追逐着、拍打着眼前一切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嫩绿的青草,金色的花朵、翩翩起舞的蝴蝶。孩子抬起头,看见了我,脸上绽开了微笑,我的心变得象绸缎般柔软。我冲上前去,想抱起他,却扑了个空。守候在一边的母亲抱起了孩子,笑着,轻轻摇晃着兜了一个圈。也许是感觉到痒,孩子笑得更厉害。母亲轻轻把他放回到地上,孩子立刻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探险。一支白色的蝴蝶轻轻飞落在面前的一朵花上,梳理着翅膀,他试图捉住,蝴蝶起飞,孩子惦着脚,跑着笑着追在后面,蝴蝶越飞越远,淡出了视野。孩子没在意,仍然跑着,咯咯的笑着,在无尽的花海中划出了一道波纹。突然,他踉跄了一下,好像绊到了什么,然后就摔倒在地,扑倒在花丛中。母亲立刻赶到,扶起他,孩子委屈的哭了,腿摔破了,我赶了过去,鲜红的血液从孩子腿上渗出,滴在地上,我撕开衣服,包裹在孩子腿上,但血液仍旧在流出,越来越多,渗入地下,变成一片黑红。

嗡嗡声逐渐减弱,一个光亮的圆盘出现在视野中,那是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视觉恢复了,我立刻撕去了头上的电极线,赵没有阻止。从我的反应中,他已经知道,实验起效了。

赵拉下口罩,问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看见了血”。

赵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在我的眼中却变得狰狞无比。

“知道了,你需要安静”。旁边的护士拿起了针管,将某种液体推入我的体内。

数分钟后:“重新开始”!赵下达了指示。

“不”!我挣扎着,却发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护士将电线重新接上我的头颅,一边的大夫开启了电钮。

 “你是个魔鬼”!我恶狠狠地看着他。

“不,你才是”!赵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后命令道:“加大功率”!

电场扰动的嗡嗡声变得更加强烈,淹没了一切……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761评论 5 46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953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998评论 0 32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248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130评论 4 35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45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5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36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510评论 1 29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601评论 2 31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76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47评论 3 31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613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911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91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532评论 2 34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739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有个房产大V找我做广告,他跟我提到一点,旧城改造成本越来越高,特别是小高层建筑现在看还是很新很豪华的,过20年以后...
    佛说家常事阅读 292评论 0 0
  • 互联网赋能农业,这是趋势,也是机遇! 我国是农业大国,农业发展关系到国计民生,为了推动我国农业的快速发展,每年国家...
    人生加油阅读 131评论 0 0
  • 今早消息,大连新增确诊病例6例,累计12例,累计无症状感染者达到20例。 为查找可能的接触者,疾控部门...
    快乐的老猫阅读 325评论 2 1
  • 5月以来,哪怕对市场风向再不敏感的人,也感觉到阵阵凉意。二级市场连续下挫,一级市场融资环境恶化,不论企业融资数量还...
    钱皓频道阅读 6,011评论 1 6
  • 推荐指数: 6.0 书籍主旨关键词:特权、焦点、注意力、语言联想、情景联想 观点: 1.统计学现在叫数据分析,社会...
    Jenaral阅读 5,685评论 0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