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远处广州标志性建筑——小蛮腰灯光闪烁,红绿橙蓝紫不断变幻,天空几丝浮云掠过,三两颗星星时隐时现,半轮月亮悬在半空。初夏的风,还不是那么燥热,吹得湖面一漾一漾,月亮、星星、灯光,全部入了湖央,随波起伏,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漫步在公园里,一朵花砸在我头上,又滚落在地上,轻轻的,不经意的,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让我来捉住你,我淡淡一笑,俯身弯腰捡拾起来。白色的花,五个花瓣,有序叠排起来,中间一抹淡淡的黄,一缕淡淡的香从指尖散出来,沁人心脾,如少女一般洁净可爱。它有一个名字——鸡蛋花。
南方的冬天总是含含糊糊,如梦中人的呓语,还没听清说了些什么,就划过去了,问也问不着。没有枯藤,没有昏鸦,总是一片生机勃勃,即便是垂柳,新叶初长,总还会吊上几片老叶,似乎一直在留恋着,从来不会如北方一样,叶儿掉得干脆利落。
鸡蛋花是我在广州见过的唯一的,冬天会落光叶子的植物。鸡蛋花的枝很粗,一点都不温婉,一旦花叶掉尽,尽是光秃秃,干巴巴,时不时还印着一些疤痕,似乎历尽沧桑。穿过小巷,逛过花园,总觉得在这个花城里有着违和感。不禁纳闷,为何庭院之中,高楼之下,绿荫之间总有它们的身影?
是春风唤醒的,还是春雨闹醒它们?并不太知道。它们总是不慌不忙,半晌才从枝端冒出一点片叶子,似小心翼翼探出的脑袋,隐约还可以想象它们打哈欠的样子。确定是春天来了,叶片们才纷扬起来,一夜之间,便全部长出来了,似一把把小扇子,变大变宽,摊在枝头。
初夏时分,叶间长出一丛花蕾,一点点打开,一点点绽放。清雅的幽香如梦幻般,不浓,不淡,刚刚好,入了肺腑,忍不住再便劲嗅上一会。花瓣洁白加上淡黄,冲淡了炎炎烈日给人带来的焦躁,宛如一个急躁的男子,看见了一个温柔笑意满盈的少女,瞬间让人平静下来。
印象最深的一次赏鸡蛋花是前年的暑假。当时我带着儿子去泰国旅游,入住的酒店非常漂亮,楼下便是成排的鸡蛋花,大约是品种不同,花朵繁密而硕大,在热辣的东南亚土地上开得正是热闹。地上掉了不少的花,同行的女孩子捡起来,满心欢喜把它们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戴在手腕上。
鸡蛋花在泰国很受欢迎,它被佛教寺院定为“五树六花”之一的缘故。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庙树或塔树。而泰国,是众所周知的“万佛之国”。
当地的导游是一个皮肤幽黑的小伙子,脾气并不好,说话的口气总有些冲。鉴于人在他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行的伙伴们都忍了,与他沟通,也是和气婉言。前面两天,相处都不是非常愉快,泰国清澈的海水,美丽的蓝天都无法掩饰导游素质的不高。
第三天了,那个每天捡鸡蛋花的小女孩,突然走到导游面前,摘下脖子上的鸡蛋花串,对他说:“叔叔,当你心情不好时,看到这些美丽的花,就会消去火气的!”导游愣住了,接过花串,轻抚着女孩的头,微笑着,点点头。
原来,导游虽然年轻,但已成家,三个孩子,生活的压力让他觉得负担异常沉重。再加上泰国本身社会有些乱,很多问题的解决总以打架这样简单的方式解决,两败俱伤。这几天,他家里刚好出了一些事,于是,总会有些无名的怒火,一不小心就爆发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导游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温和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时不时和我们开着玩笑,也会讲起他几个可爱的孩子,其中有一个是女儿,和送他花的小姑娘一般大。因为彼此敞开心扉,接下的行程变得非常愉快,分别的时候,他送我们到机场,脸上还有着恋恋不舍。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人们为什么愿意种鸡蛋花了。
热带亚热带植物从来都是热烈浓郁,在充裕的阳光之下,它们可以放纵地生活,肆意为之,变得任性而无所顾忌。而鸡蛋花不同,它低调而温婉,自觉地遵循四季的规律,不受气温,不受阳光的影响,该落叶时,就利利索索一叶不剩,该长叶就长叶,该开花就开花。不去争香,也不去抢色,恬静美好。
人们种上它们,是不是也在告诫自己,保持一颗淡然的心,那么生活会平静许多。
此时,远处的霓虹灯也不显得那么喧哗了,我把鸡蛋花夹在手指之间,以湖面为背景,拍下一张夜色下的图片。我步伐轻松,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