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总是沉沦的太快了,所有的传统都在一点一点的被湮没在黄土下,总想写点故事挽救,但却总说到做不到。祖父九年前辞世,祖母二年前离开,其实他们走时就带走了故乡。如今的故乡,应该在祖先的坟头去寻找了。那里飘满了故乡的灵魂。
我9岁离开乡村,到县城读书,在县城长大,对乡村模糊的记忆只有在假期才得以更新。细细算来,约有十二年时间,没在乡村好好地走动了。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回首过去,总不免感叹这一代的乡土情节已淡了许多。
那个十年前走在山粱的土路上、在塬上四下张望、于山崖断面残存的土窑洞附近捡柴禾的男孩,再也不会出现了。也许这无关于梦想,但至少他再也不听到土窑洞木头窗棂档上的纸,呼啦、呼啦的作响声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然后离开,既熟悉过去故乡切物事,也得以目睹现代化的一次次换代更新,我估且固执地相信这是命运的苦心安排。记录了二十年来故乡的变迁流转,而这,似乎也是我作为黄土地的子孙义务。
那些神秘而平凡的人物与故事,黄河边拉船的船工、抽旱烟的羊倌、彩绘棺材的画匠、画炕围画的油漆匠、老去的窑大师傅、最后的桥牙子、赶大车的车倌、丧事上的吹鼓乐、由普通农民到当了第一百个孝子最后成为职业哭丧人的郭先生、最后一个爬电线杆查电表的电工、村里最后一个顶仙大娘、在乡村贩卖的货郎;那些古老而进乎荒诞的仪式和职业,领牲、打牲、叫魂、阴阳先生,喝茶仙家,这些终将是要有人来记录的。
故乡的坟头,就像一盘录影带一样,记录了从明末祖先的迁徒脚步到祖父的落叶归根间村里的零零总总的故事,而将来也会记录我的归途。
无论怎样,故乡的的确确是变了,也许故乡一直都在变化吧,四季流转,寒暑更迭,这个世界上哪儿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呢?破旧的窑洞需要重修,窑洞里的孩童必定长大,游子的青春也终将老去,成长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儿时村的玩伴,早已各赴旅途。很少见面,见面话也不多,有些甚至早已形同陌路。朋友中与我同龄的阿红早在我高三毕业时就娶了人生的第一个媳妇,大概现他已经做了父亲;小我一岁的阿龙则念了中专铁路学校;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阿丽,如今大三还未毕业,就张罗着嫁人……
究竟是故乡忘记了我,还是我拋弃了故乡?人生的二十年间里,我没有去想过,故乡不会给我时间去想,但愿在祖先的坟头,我每烧过一张纸,每叩一次头,每一次执笔就能祭奠那些飘荡在坟头的灵魂,就能为故乡招魂。
——二0一八年二月十四日
写于清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