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录之荷香

(一)

“碧海连天”是这个村子最有名的地方,而这个“碧海连天”并不是真的海,而是一个湖。只是这个湖里密密麻麻、里里外外都长满了荷花。

这个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这一湖荷花到底在这里生长了多久,村子里的老人说了,这一湖荷花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而他,今天已经活了一百零一岁,这一湖荷花,存在的年龄比他还要长。

村子的名字当中就有一个荷字,叫做咏荷村。据说这个村子的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那一湖荷花。荷花生长的地方就是让当地人起了个名字叫做荷花湖,所谓的碧海连天,就是漫无边际的荷叶,连绵不绝,没有人可以算出这个湖有多大,只能隐约看得出,估计是比这条村子的面积都要大。

奇怪的是,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并不是靠着这里裁种的荷花来过日子的,据有人说每当有人进去荷花湖里采莲或着是采藕,从来没有人可以从里面出来,估计是在里面迷了路,又或者是全淹死在里面了。这个湖里一直有个传说,是老人们一代代相传下来的,说是湖中央有湖妖,就是因为有了湖妖,进去里面的人全都给迷了魂魄,再也出不来了。

也有人不相邪,特意进去找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出来,后来再也没有人敢进去过了。

一年四季,这一湖的荷花却从不枯萎,花开花落,但是叶子却总是青翠欲滴。只要有风吹过,就会随风摆动,婆娑起舞,发出一阵阵“沙沙”声。有时还会无风自动,而且时而有鱼儿跃水的声音,就如荷花深处有人在嬉戏寻乐一般。

没有人可以解释得了这些现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一些大胆的人在湖边有时会采摘一些莲蓬,或者有人下去离岸边比较近的地方拨一些莲藕,但是每次有人采摘或者拨莲藕的时候,仿佛总能听到一些悲泣的声音,那是好像是有人在荷花湖里伤心哭泣的声音。吓得那些大胆的人们连手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拿撒手就跑了。从此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再也没有人来过这一片荷花湖了。

荷花湖里的荷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静静地在湖里生长着,任凭岁月流淌,它们却始终绽放,历经百年风雨,却依然青翠碧绿。

咏荷村三面环山,与世隔绝,村子里的人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与世无争。在这里他们自已种植粮食,在山里采集珍贵的药材以及捕猎一些珍稀的动物,到了每次上集的日子,就拿到那离村子十几里远的镇上去买,以换取一些生活用品回来。在这里生活的人自给自足,也没有多少尊卑门第之见。就是这里的人多以打猎耕种为生,识字的人倒是很少见,只有一家私塾,整个村子里只有一个教书先生。这个教书先生还是前几年因为被人逼迫,逃难来到这里的。

在他危难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个村子里来,让这里的村民给救了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平时就教一下这里的小孩子认字,村民们也乐意给他送点吃的用的,勉强清贫度日。他已经厌倦了外面的尔虞我诈,深深被这个纯朴的村子所吸引,一留就是五年,再也没有出去过。

在这里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再加上这里的人都非常尊敬他,所有的人都称他一声“董夫子”,让他觉得自己无比重要,肩负着在这里教书育人的伟大使命,他想让这里的孩子都能认识外面的世界,让他们都能学会四书五经,虽然不能做到知书达礼,那起码也不会是一个文盲,至少能看懂外面的文字,没有与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节。

(二)

这天,天微亮,董夫子拉开自家学堂的门,本来是想打扫一下门前的积雪的,只是没想到在门外发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伏在地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看看天色,夜深寒露重,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下起了小雪,怎么会有人在自家门前晕倒呢?这天气,要是再久点的话,那个人恐怕性命都不保啊。

董夫子没来得及细想,拉起身下的长袍,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当他把地上的那个青色的身影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在他的字典里,男女授授不亲,平时看到姑娘都不敢直视的,如果真有所接触时,还会面红心跳的,哪里还敢去细看别的姑娘的相貌呢。

那个好看的姑娘此时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双眼紧闭,气若游丝,看来是冻得不轻了。董夫子二话不说,弯腰抱起姑娘就往里屋走去。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平时就是董夫子歇息的地方,也只有一张被褥,没办法,他只能把那个姑娘放到自己的床上去。看着一个如此好看的姑娘睡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脸上微微发热,都不敢去直视那位姑娘,就怕唐突了佳人。

他碰了碰姑娘的手指,冻得吓人。他赶紧把被子给她盖上,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匆忙转身出去,到厨房去烧点热水过来。

忙活了半天,用热水烫过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姑娘的脸,再擦了擦那白玉般的手,董夫子已经放轻了手脚,但是却还是把那姑娘的皮肤硬是擦得红红的。他自己也有点手忙脚乱的,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子,没有想到女孩子的皮肤真的是水做的,白白嫩嫩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伤到她一样,不像自己皮粗肉糙的,怎么搓都没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把屋里的炭火烧旺一点,希望床上的姑娘能尽快暖和起来,再也不忍心去擦她的皮肤了。那如水般的肌肤,他实在是下不了手,怕自己的不知轻重伤害了她。

“咳,咳!”床上的姑娘动了动,嘴里喊着“水,水!”

董夫子连忙跑到小桌子旁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水。他跑过来的时个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凳子,痛得直咧嘴。幸好刚才烧热水的时候,顺便烧了一壶开水,不过水好像还有点烫,他便用嘴巴吹了几口气,再试了试才端到那姑娘身边。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我要怎么喂你水啊?你可以自己起来喝吗?”董夫子端着水杯,站在床边手脚无措。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女孩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那个姑娘却没有睡来的迹象,只是迷迷糊糊地喊着要喝水。无奈之下,董夫子只能坐在床上,再轻轻地把那位姑娘扶起来,把水杯放在她的唇边,由她慢慢地喝着水。

那姑娘也许是渴得慌,尝到了水,如逢甘露,着急着想一下子喝完,没想到却呛到了。

“咳,咳,咳……”一时间她咳得厉害起来,更是咳得满脸通红,脸上如同抹上了一层胭脂,美不胜收。董夫子看得有些呆了,也忘了拍拍她的后背让她顺顺气。

突然,那个姑娘也许是咳着难受,自己倒是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就对上了董夫子那张发呆的脸。

“啊!”姑娘惊叫了一声,惊醒了董夫子。

他如触电一般,站了起来,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向姑娘摆着,“姑,姑娘,我,我,无意冒犯。我,我只是在喂你喝点水而已。我,我……什么也没干。姑娘,你相信我。”

床上的姑娘已经坐了起来,手里紧紧抱着被子,那亮如星辰的双眼直直望着董夫子,如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董夫子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好,一下子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一下子扯扯那皱巴巴的衣裳,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干站着,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公子!是你救了荷香?”声音如黄莺出谷,又如珠玉碰撞之音,让人听了如沐清泉。

董夫子呆呆地点了点头,连话都忘了说。

“荷香谢过公救命之恩。”荷香向董夫子微微一倾身,接着有点小羞涩,红着脸再说道:“公子,荷香身上的衣服有点湿,能不能麻烦你拿一套衣服过来让我给换一下?这被子好像也有点湿了,荷香实在过意不去。”

“你,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董夫子也不等荷香回话,头也不抬地向门外走去,差点头就往门槛上撞去,还好及时刹住了脚。他偷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美得像仙女一般的女子,心里想道:难道上天怜我,从天上掉下一个仙女妹妹来?接着他头一摇,倒是清醒了不少,这衣服要到哪里去借呢?自己孤家寡人的,怎么去借一身女孩子的衣服呢?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最后他厚着脸皮到隔壁李家婶子那里借了一套衣服,在李家婶子充满好奇的眼光下,结结巴巴地说了因为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衣物在半路上丢了,没办法所以才来先借着,等置办了衣服后再还回来。

李家婶子恍然大悟,悄悄问道:“董夫子,是哪家亲戚啊?啥时候到的?这衣服也就一套旧的,送你了,诺,婶子这里还有几个鸡蛋,你一起拿走吧,你都来这里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个亲人寻来,好好招待人家。”

董夫子在李家婶子富有深意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戏谑,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连声道谢,接过鸡蛋,往自己家走去。

(三)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荷香已经起床坐在房里的炭火旁边,一边用棍子挑动着已经快要熄灭的炭,一边烘着那张有点湿的被子,反倒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她没在意。

董夫子快步走了进去,把手上的衣服伸到她的前面:“姑娘,快去把衣服换一下。被子我来烘就行了,别着凉了。”说完就一把接过被子,把衣服放到了她的手上。

“公子,我的名字叫荷香。公子你怎么称呼?荷香还没有好好谢过公子呢。”

“我的名字叫董四,这里的人都叫我董夫子。先去换衣服吧,等下我去弄点吃的过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好的,多谢公子。”荷香温顺地点了点头。待董夫子出去弄吃的之后,她把房门关上,换下一身的湿衣服,再把衣服细细烘干。本想着出去帮一下忙的,没想到董夫子的动作还挺快的,已经来到门外,喊她出去吃早饭了。

她看了看这间简陋的屋子,除了这个卧室外,还有一个小厨房,除了这两间房之外,就剩下一间平时用来上课用的小房子了。因为董夫子也是五年前才到这里来的,房子还是村民们给他搭建起来的房子,为了方便他教学,也是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他平时也没有什么 讲究,就在这勉强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生活下来。

两个人坐下来,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着两碗白粥,煎了两个鸡蛋,还有一些腌白菜,就是这样,寒酸得董夫子都不好意思拿起筷子来。他偷偷看了一眼荷香,只见她已经面不改色地端起了桌上的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就算是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美貌的荷香,那清新脱俗的气质,那嫩白的皮肤,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来的。难道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吗?他也不想太多,就只说着多吃点,把鸡蛋全往她的碗里夹。

“公子,你人真好。”荷香满脸的感动。慢慢地她向董夫子敞开了心扉,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怎样晕倒在董夫子家门口的。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是个苦命人。你放心,既然你已经无家可归,那就在我这里住下,我会想办法多腾一间房出来的。你能逃到这里来,还倒在我家门口,那证明我们两人有缘,你现在是一无所有,那我想办法向村中的各位叔伯兄弟借点银子,等会儿我放半天假给我的学生们,我们一起去置办点东西回来。银子我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还上就是了。”董夫子听了荷香的话之后,心里对这位可怜的姑娘更加怜惜起来,二话不说就把已经无家可归的她收留了下来。

“多谢公子!荷香自当做牛做马以报答公子的相助之恩!”说完还想起身向董夫子行礼,董夫子连忙压下她,怎么也不肯受她的礼。

就这样,荷香在董夫子家里住了下来。一来二往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董夫子家里来了一位天仙般美丽的亲戚,这里纯朴的村民们也很是怜惜这位身世可怜的姑娘,村里的人无论是地里有收成还是山上有收获,都不忘了给他们两人带来一份。董夫子虽然说在这里清贫度日,但是读书人在这里还是很受尊重的,再加上这个学堂的收费很低,村子里的小孩也愿意接近他,现在就算多了一个荷香,也不至于过不下去,相反的,他所收到的东西比以往有增无减。

荷香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是极其知书达礼的一位大家闺秀,自从她了之后,帮着董夫子辅导学生,把这里收拾得干净明亮,温馨温暖,还时不时地弄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出来,就再也没有学生逃过课。这里的学生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神仙姐姐”,这个层次都不知道比董夫子高了多少。说到这个,董夫子还足足郁闷了好几天,这帮没良心的,他辛辛苦苦教导他们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刚来没到一个月的女子,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但是他的这口气,在与荷香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面对着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他有时都会神游天外,心不由己。

“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一天,董夫子在教着学生们念书,这首诗他念得滚瓜烂熟,越念心里越想入非非,他知道荷香在一旁听着,于是念得更加起劲。当他向学生们解释这诗句的含义时,荷香的脸微微发热,借口出去做点吃的,脚步慌乱,匆匆走了。董夫子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书都已经忘了念。

“夫子,夫子,淑女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神仙姐姐那样的?”其中一名学生仰起头,问了一句,把出神的董夫子拉了回来。

“就是,神仙姐姐就是一个淑女。君子好逑,等我长大了,我要娶她。”另外一名学生也插话说道。

“我也要!”“我也要!”学生们纷纷发言,比平时的沉默气氛不知要活跃了多少倍。

董夫子拿起手中的书,啪的一声,轻轻地打在了第一个说要娶荷香的学生头上。“贫嘴!才多大的的年纪,就想着娶媳妇了?快点背出来,背不出来等一下不许吃桃花酥。”

“哎啊不要啊!神仙姐姐做的桃花酥最好吃了!”董夫子的话音一落顿时一片哀嚎。

“那就专心背书,别胡思乱想。好好背,等一下夫子我来抽查,谁没背出来就不许吃。”说完话董夫子举步向门外走去。

“夫子你可别偷吃啊!”

董夫子笑了笑,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一声声读书声,倒是让他很是欣慰。

董夫子来到小厨房,看到正在厨房里面忙碌的荷香。她正在把做好的桃花酥一个一个摆放好,准备拿出去,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热水,“咝”一声抽气声传来,而她的手已经被董夫子抓在了手里,他正用嘴对着那被烫红的手背吹着气。

荷香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却没能挣脱出来。“董夫子,你……,快放开。”荷香面红耳赤,刚才在厨房里捣鼓了这么久,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细细的汗,但是她身上却没有一丝的异味,反而还有一点像荷花的香气,让人神魂颠倒。

董夫子一时恍惚,张嘴就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荷香,你身上真香。下次小心点,别再受伤了,我会心疼的。”说完再次低头轻轻吹了一下那发红的手背,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自己一松手,那件珍宝就会消失不见,董夫子握住那细腻的小手一刻也不想放开。

“好了,我没事!你也不怕学生看到笑话你。我们出去吧。”荷香微微一笑,也没有再把手收回来,只是催他一起出去,生怕学生们看到。

董夫子依依不舍地放下紧握着的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自己的心仿佛也变得空荡荡的。他心里知道,自己病了,得了相思之病,而且只有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姑娘才能治。

(四)

自从那次董夫子向荷香坦白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是暧昧,似有似无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萦绕,但是两人又不主动去捅破。光阴飞逝,岁月静好,一转眼,一年一度的七巧节到了。这天,董夫子放给了学生们一天假,自己带着荷香到镇上去走了一趟。

董夫子拿出自己手上所有的积蓄,给荷香打了一支玉簪子,还有买了一盒胭脂给她,他希望看到荷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虽然她天生丽质,就算不打扮就已经美得让人窒息。但是一个男人的可怜的虚荣心作怪,他就是想送这些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就算再穷,自己也得送。当他看到荷香感动得双眼发红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在回去村子的路上,他一路紧紧地牵着荷香的手,而她也没有再挣扎过要松开。经过村子的那“碧海连天”荷花湖时,他情不自禁,轻轻地在心爱的姑娘脸上偷香了一下。看着脸一点点变红的荷香,他心花怒放,抱起她高兴地在湖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满湖的荷花仿佛都在一刹那盛开了,并且那荷花的颜色像是羞红了脸一般,变得粉嫩粉嫩的。董夫子看到这样的奇景,目瞪口呆。不过他又非常激动,认为他的爱不但感动了荷香,连湖里的荷花都被他感动了,上天成人之美,与荷香能够走到今天,全靠上天的成全。他不禁向天边一拜,感谢上天把荷香送来他的身边。

董夫子要和神仙姐姐成亲的消息一传开,整条村子都沸腾了。每家每户都给他们送来的贺礼,人们还自发地过来给他们装修房子,把房子装得牢固,还装饰了一番。这不,李家的婶子给他们送来几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还朝董夫子眨眨眼睛,轻声说道:“远房亲戚?董夫子可真是不够意思,这么美的媳妇还遮遮掩掩的。”说完还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没把他那单薄的肩膀拍脱臼了。董夫子一脸陪笑,没办法,谁叫当初确实是他把李家婶子的衣服给骗过来的呢。

张家大哥给他们送来了两张虎皮,那是两张珍贵的白虎皮啊,据说张家大哥都不舍得卖,说是留给儿子结婚时用的呢,现在却拿来送给了他们,让荷香很是感动,连声道谢。

村口的许家大叔给他们送了两支人参,人参的个头不小,看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弄到的,也大方地送给了他们,还有人送了两筐又大又甜的苹果,有人送来红枣、百合、雪耳等等,还有人在家里牵来了一头大母猪。总之,成亲所需要的东西几乎都有人送过来了。

这几天董夫子与荷香每天都忙着接待乡亲父老,忙着道谢,忙着整理所收到的东西,一刻不得停歇。那天下起了大雨,董夫子为了把东西搬好,不给雨淋湿,冒着大雨把东西安排好,被大雨淋得满身湿漉漉的,没想到却因此病倒了。那时的天气已经转凉,秋末冬初,寒气入侵,董夫子病来如山倒,没两天,病得连床都起不了了。

董夫子病的时候,人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村里的村医过来看过了,也吃了药却不见起色,他听到了荷香在身边抽泣的声音,想安慰她,让她别怕,但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也知道村里的人都来看过他,但是他却睁不开双眼,只听到身边人来人往,有人甚至要到镇上去请大夫过来,已经派人出去找大夫了,只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在成亲之日能好起来。

那天夜里,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的手将他扶起来,然后给他喂下了一碗带有荷花清香的药,那碗药不似之前所喝的,药一点也不苦,还带有淡淡的清香,入口甘醇,满口生香。喝过之后,感觉身上的浊气一下子全都退去,人也顿时神智清明起来。他不知道喝的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好起来的了。

果然,第二天清早,董夫子就睁开了双眼,神清气爽起来。

“荷香!荷香!”他没力气大喊,只能轻轻地叫了两声。

没想到,荷香还是听到了,她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看到董夫子清醒过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了下来。她向董夫子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雨后的白莲,蓬荜生辉,美不胜收。

“辛苦你了,荷香。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董夫子紧紧握住荷香的手,心疼地看着她。

“你终于醒了!只要你醒了,我什么苦都不怕,只要你能醒来。呜……”荷香这几天的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五)

董夫子醒来,热心的村民又给他送来了好多的补品,让他先补身体再拜堂成亲。董夫子对村民的恩情无以回报,只能想着在成亲当日再一一拜谢了。

十月十五日,那天是小雪,天气阴冷阴冷的,但是那天董夫子家里却喜气洋洋、欢天喜地、高朋满座。这天正是董夫子的大喜之日,他屋里屋外摆满了桌子,把全村的人都请了过来,虽然菜无好菜,酒无好酒,但是为了感谢村民,他倾尽所有也要把大家请来好好答谢一番。他能与荷香共结连理,全靠这些村民的帮忙,成亲当日,他们二人当前大家的面叩了三个大响头,以感谢村民们的大恩大德。

看着神采奕奕的董夫子,再想想前段时间他差点病入膏肓的日子,李家婶子双手合什向天上拜了拜,感谢上天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她也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对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了,有情也能感动苍天的啊。

那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尽兴地吃着、喝着、闹着,直到半夜才肯散去。在那一夜,董夫子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窈窕淑女终于是让他给娶到手了。红烛燃尽,春宵一刻胜千金。

董夫子与荷香成亲后,相亲相爱,琴瑟和鸣,一起教书育人,一起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好不惬意。

然而,花无百日红,好景不长,两人的生活被闯进这里的两个人彻底破坏,到最后两人不得善终,悲惨收场。原来一切,只不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只是红尘一梦罢了。

董夫子与荷香结婚不久,村子里突然来了两个人。一个人作道士打扮,另外一个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来的。他们二人一直沿着山路走到这个村子里来,那天刚好只有董夫子在家,荷香跟着李家婶子到镇上去买些日常用品还没有回来。那两个人是听到有人读书的声音才循声走到董夫子的家的。

那道士沿着村子已经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贵公子说:“王爷,贫道看得没错。此地山清水秀,地杰人灵,的确是一块充满灵气的宝地。这种地方最容易生出一些宝物的,这周围的山里的宝贝一定不少。王爷可有听说过妖?”

“妖?这个世上真有妖?”贵公子觉得不可思议。

“万物皆有灵性,当某种灵物吸取了天地灵气,日积月累的,过了百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那就会成了妖。我敢肯定,这个地方的确有妖的气息。只是这里的妖极具灵性,不会伤害人罢了。王爷,那妖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特别是那妖体内的妖丹,一般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连垂死之人吃了都可以起死回生啊。王爷,如果你能弄到这样的东西,献给王上,那还愁得不到重用?再说了,如果你吃了,那还有什么事是谋不成的呢?”那道士捏着那几条垂下来的胡须,语重心长地向贵公子说道。

“那依你之见,我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妖?要怎样才能拿到妖丹?道长可有什么高招?”贵公子已经被道长说动,心中也满是盘算。

“王爷,你看到那边那个书生了没?贫道就看出他身上隐隐约约有些妖气,不防利用一下他找到那只妖的下落再作打算。贫道有一计,王爷且等着吧。”那个道士信心满满地向那间私塾走去。贵公子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这位施主,贫道有礼了!”道长等到学生们下课走完后才进了董夫子的家。

“这位道长,找上小生有何贵干?”董夫子一惊,看到是一个道士,也没多想,就放下了戒心。

“贫道路过此地,与施方相遇亦是有缘。佛渡有缘人,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道长有话请讲!”

“施主近日家里是否来了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这倒没有?”

“那施主家里是否有一位女子?又或者说一位长得很美貌的女子?”

“这……,我家娘子就是一位貌美之人。”

“哦?那施主可知你家娘子是何方人士?家中有何人?”道长神色一变,急急追问着。

“这……,我家娘子与我一样,都是没有家人的。我是在家门口遇见她的,那时她晕倒在了门口,是我救了她,再后来我们两人相爱才结成了夫妻。”

“喔,难怪,难怪!”道长一幅彻底大悟的样子,让董夫子心生不安。

“敢问道长,这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你可知道,贫道为何进门与你说话?”

“学生不知,请道长指点。”

“那是因为我方才在外面看到这里有妖气,特别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很浓的妖气。”

“这……,这怎么可能。”董夫子满脸惊慌,四周转了个身,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何不妥。

“施主莫要着急。贫道这里有一件灵符,你可以拿着,只要有妖接近你,那她必会给灵符所伤,那到时她必会现出原形,你就会知道贫道有没有说谎了。还有这件宝物你拿着,只要你把它打开,它就会变成一条绳索,任何的妖都不能逃脱。只要半刻钟,贫道就可以来到你的身边,助你铲除妖精。切记切记!”

“哦,好,好,好!”董夫子慌忙点头称好。如今他把这个道长当成了救命稻草,手中紧紧抓住道长给他的东西,里面有一张写着他看不懂字的黄色符,一条普通得像是上山捆柴的绳子。

“那贫道就先告退了。”说完留下发愣的董夫子,道士走了出去。门外的贵公子迎了上来,道士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走远再说话。于是两人往村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董夫子还是一脸震惊,他怎么会身上有妖气呢?那位道长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的是真是假呢?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也不管那么多了,先放在身上再说。万一真的是有什么妖怪,伤害到了荷香怎么办,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荷香受到伤害。

(六)

荷香和李家婶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进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自从踏进屋里,她心里总有种不好感觉,心里也隐隐不安起来。

“相公!相公?你在哪?荷香回来了!”荷香没看到董夫子,就往房间里走去。她刚从镇上回来,买了董夫子最爱吃的烧鸡,想给他一个惊喜。

进到房间里,看到董夫子闷闷不乐地坐在桌子旁边,一个人在发着呆,连她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相公?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荷香一脸狐疑,走到董夫子身后,往他身上一拍。突然“啊”的一声,被董夫子身上的突然散发出来的金光震得后退了几步。

“荷香,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董夫子被惊醒过来,看到荷香满是痛苦的脸,一时不明所以。

“相公,你今天见到什么人了?你身上带了什么?”荷香一脸惊恐。

“我今天看到了一个道长,他还说我身上有妖气,给了我这些。”他从身上拿出道长给的两样东西,只是没想到,他把那条绳子一拿出来的时候,绳子却往荷香身上飞了过去,将她紧紧缠住。

“啊——”荷香痛苦地大声喊着,声音划破长空。

“荷香,你,你,你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董夫子看到荷花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荷香会变成这样。

这时荷香的身子发生一阵阵的白光,身子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她的额头处渐渐露出来一朵雪白的莲花,身上也传出阵阵的莲花香气,不一会儿,整间房子都充满了白光,并且香气萦绕不散。

“难道——难道那位道长说的话是真的?荷香,道长所说的那个妖竟然是你?为什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啊?荷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荷香此时已经被捆妖绳伤得厉害,全身都痛得透不过气来。

“相公,你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下来,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快点,相公,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捆妖绳伤到的。”

“你真的是妖?你为什么骗我?荷香你骗得我好惨啊!”

“相公,我承认我是一只妖,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我之所以会隐瞒,也是怕你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才不向你坦白的。”

“荷香,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妖殊途啊。你为什么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啊?”董夫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有点将要崩溃的感觉。

“相公快点解开绳子!”

“不,我不能。你是只妖啊,道长说了,他就快过来了,我不能放了你。我得等他过来。”

“相公你糊涂啊。那道长不是好人,你快放了我啊,不然就来不及了。相公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你,是为了与你在一起啊,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点情意吗?”

“不,我——我是爱你的啊。但是人妖殊途,又怎能殊途同归呢?”

“相公,时至今日,我不能再瞒你了。我本是荷花湖中的一个精灵,饱受天地灵气,幻化成人形,来到这里只为那天见你在湖边经过,那身呆呆的气质把我给吸引住了,我只想到你的身边来陪陪你,没曾想到你对我有意,愿意与我结成夫妻啊。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啊,相公,你要相信我啊。”荷香喊得有点声斯力歇了。

“你别说了,荷花湖里的传说我都听说过了,有好多人都是有去无回的,你还说你没有害过人?我不会相信你了!”董夫子一脸痛苦,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是一只荷花妖,叫他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那些人都没有死,我只是把他们迷惑,让他们从荷花湖尽头那边的出口到外面的世界去了而已,他们只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住了不愿再回到这个村子罢了。我根本就没有害过任何人。相公,你要相信我啊。”荷香苦苦哀求着董夫子。

只可惜董夫子在见到了他的真身之后,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了那个道士的话,正想着要道士过来帮忙呢,哪里肯解开绳子呢。这么久的情分在知道荷香是妖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殆尽。人就是这样复杂的,是妖想得太单纯了。

“相公!”荷香充满失望的叫声传来,看着董夫子惊惶失措的样子,只恐怕今天自己凶多吉少了,只恨自己无法挣脱这捆妖绳。

“相公,你可知道你大病那时是怎么好的吗?你知道你那次吃的是什么吗?那次为了救你,我给你吃的可是我身上的肉和精血啊。相公,妖类其实是一件宝贝来的,妖的精血可以治百病,妖的内丹更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那道长肯定是有目的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啊?”

董夫子一脸震撼,心中开始有所动摇,正想走向前去解开绳子,却不料此时那道士已赶了过来,他伸手在荷香身上再加了一道灵符。荷香身体变得更加透明起来,她惨叫一声,痛得说不出话来。

“妖女,休得再放肆,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道长厉喝一声。

董夫子赶紧跑过去拉着道长的衣袖,说道:“这位道长,荷香没有害过人啊,她生性善良,为人和善,与人和平相处,还请道长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糊涂!这位公子,人妖殊途,你怎么如此糊涂。”道长痛心疾首。

“道长说得没错,绝不能放过一只妖。”这时董夫子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身长玉立的贵公子,一看身上的贵气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他突然想到了荷香的话,他们要要拿内丹,权贵之人最是喜欢这些东西。他上前挡住他们,不让他们靠近荷香。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的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她。”董夫子一脸坚定地说道。

贵公子笑了一下,向道长打了一个眼色,没想到全让道长说中了,这里真的是有妖,还是一只这么美的妖。他从最初的不敢相信到现在竟有点不忍心,那妖长得国色天香人间难有,只可惜,他一定要拿到她的内丹,估计没有了内丹她也不会活着了。

道长猛地上前,一个手刀,董夫子已经缓缓倒下了。

“相公!”荷香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知道是这两个人利用了自己的相公,但是她现在被人压制着,肉身已经支撑不住了,看到董夫子倒下她心急如焚?“不许你们伤害他!”荷香越是挣扎,捆妖绳勒得越紧,毫无招架之力。

“啧啧啧,一只妖竟然与人类成亲?真是难得,难得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能与你共度这么久,死也值得了。”那名贵公子围着荷香转了一圈,被她的容貌和气质震到,没想到妖精如此动人,传说是一点不假啊。

那位道长正在念念有词,荷香痛得无法言语,感觉体内的心就要爆体而出,但是她绝不会轻易让他们拿走自己的内丹,也绝不轻易饶了他们。

就在内丹将要破体而出的那一刻,荷香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董夫子一眼,眼里含着泪,带着深深的眷恋,也带着惊人的绝决。她痛苦地用尽全力叫出了声,在内丹将要出来的时候,散去自己千年的修为,引爆了内丹,自己也跟着灰飞烟灭了。

正在紧紧盯着内丹的两人始料未及,没想到这只妖如此刚烈,宁死不屈。爆炸时,他们离得近,被气击伤,道长发功时被反噬,筋脉尽断,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了。那贵公子被气击得飞了出去,头狠狠地撞在了门槛上,也倒在了地上。

村民们听到声响赶了过来,没想到看到了这幅模样,除了毁掉的房子之外,就只看见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不知是生是死,还有那满屋的芳香,似有似无的莲花香。众人啧啧称奇,也来不及细想,就忙着救人去了。

道长和贵公子被几个穿着黑衣服像是官差的人抬走了,董夫子醒过来后却变得痴痴呆呆的,嘴里一直喊着他娘子的名字。

那道长被抬回去的时候已经断了气,那贵公子被抬回去之后因为脑袋受到撞击,也变得痴痴呆呆的,一天夜里,一头栽进了府中的荷花池里,被淹死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村民们只知道那天村子里日月无光,那片望无尽头的荷花,一夜之间全部枯死,一个生气盎然的荷花湖,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再无生机。

村中的老人说村子里的风水被破坏了,再也不适合住下去,让大家赶快迁往别处。于是陆陆续续地有人搬走了,渐渐地昔日热闹的村子如今再无人影。

最后一家搬走的是李家婶子,她见董夫子可怜,念着往日情分,本想带着他一起走的,只是没想到,当她去到那里的时候,平日里就疯疯癫癫的董夫子竟然自己吊死在家中。她叹了一口气,只能把他安葬了。

荷香到底去了哪里?这世上已经无人再知晓了。

这个村子已经被世人遗忘,曾经的“碧海连天”,曾经的荷花湖,在岁月的长河里湮灭,再也无迹可寻,彻彻底底就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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