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又是双休的周末,王维明无聊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这样双休的日子已经持续两个月了,对于一些小年轻来说很是欢喜,多了很多游玩的时间。但对于他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来说,不上班就意味着没收入,内心无疑是焦虑的。
王维明在一家首饰厂做抛光员工,干这行工资是计件,多劳多得。王维明对这份工作甚是满意,他在这行也是老手了,勤快肯干,手脚又麻利,货源充足的情况下,他的月工资基本都能达到一万多。当然,这样的高工资少不了组长在发货时的关照,所以每次发工资后,他都很懂事地请组长下馆子吃一顿,或是买水买饮料之类的。
他要靠着这份工作养活两个上学的孩子,生病的父母,还得还房贷。但这两个月公司订单锐减,不加班再双休的他,上个月只拿到了6千的工资。当别人都在讨论双休去哪聚餐,去哪玩的时候,他只能尴尬地笑笑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难得休息,好好睡个觉。”
其实大家都知道,不是他想睡觉,而是不出门就不用花钱,大家也知道他的压力,所以不勉强也不拆穿。
王维明为公司订单锐减担忧,更担心自己收入减半后家里的生活难以维持,得想法周末去哪搞点活挣点钱才行。
突然心口莫名地一阵抽痛,他想起身,但有些吃力,只好继续躺着伸手捂住胸口。那种感觉好像心口和背部之间打了个结似的,被某种不明物体牵扯着,扯一下痛一下,让人不得动弹。
这种痛感最近有两三次了,所幸持续的时间不长,十来分钟就缓过来了。痛的时候他会想是不是该上医院检查一下呢。缓过来之后,他又想没啥大事上医院花那钱干啥呢?
这时妻子小敏打视频电话来,三岁的儿子景浩奶声奶气地喊:“爸爸,爸爸,你在干什么啊,爸爸我想你啦。”
儿子的声音就像遥远星空传来的天籁,儿子甜甜的笑脸就像一颗小太阳,融化了他的心,他的疼痛也缓解过来。他朝视频里的儿子温柔地笑着:“爸爸准备起床啦,浩浩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妈妈话啊?”面对儿子,他的眼里是一道柔光,透着温和与喜悦。
妻子小敏在一旁逗儿子:“浩浩,你说爸爸是懒虫,都中午了还不起床,浩浩都早起床了。”
浩浩嘻嘻地笑,用手指在脸上比划着羞羞脸:“爸爸,是懒虫,懒虫,羞羞。”
王维明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说:“爸爸马上起床啊,爸爸可不当懒虫。”
逗了一会儿浩浩,王维明的心情舒畅极了,再跟妻子问询了女儿悦悦的学习情况。原想着跟妻子说下心口痛的事,但又怕妻子担心,话到喉咙处,还是咽回去了。心想也没多大个事,兴许是昨晚玩手机太晚没睡好吧。
王维明看出妻子也似有话欲言又止,便追问起来。女儿悦悦学校搞亲子活动,问爸爸能不能回去参加,又快要交一家五口的保险了,得二千多块,还有舅舅家下个月要娶新媳妇,得随礼一千,这是之前收了人家的,这会得还礼。
王维明知道家里的开销,除这两项是临时增加的,其它日常生活费,药费,等等七七八八的花销少说得五六千。王维明心里犯难,哎,这钱咋就花得比挣得快呢。
沉默了一会的王维明说:“你跟悦悦说我就不回来了,让她好好学习,这一来一回车费又得千把块,还得请假又是损失。这两月厂里货也少,钱不好挣。”
距上一次王维明回家又是小半年时间了,小敏心里的思念也愈发浓烈,但是挣钱要紧,这一家子都得靠王维明的工资生活呢。小敏收起脸上的失意,温柔安慰道:“没货就当休息吧,前段时间加班也是累,家里还有钱,平时我也没大手大脚花的,还攒着些能应急的。你照顾好自己,伙食要安排好。 ”
挂了视频的王维明躺在床上,手脚舒展开来,伸了个懒腰。胸口的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随之被一阵寂寞和空虚填满,此刻,他也很想妻子,想两个孩子……
起床收拾好,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这个点,早餐也省了。他拿起手机想点个外卖当午饭了,他在手机上翻找了好久,想点个酸菜鱼,得四十多块,再看看湘菜馆小炒肉,也要三十块,随便一个外卖盒饭也得近二十块。他翻找了好一会,看着秀色诱人的图片,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都很想吃,但还是犹豫着关掉了手机。
他想起之前买的方便面还有两包,火腿也还有两根,就吃这个吧,方便快捷,还省钱。话说挺久没吃方便面了,还挺香的,他大口吮吸着面条,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再咬上一口火腿,还挺享受这种感觉。他想,一餐饭而已嘛,吃啥不是吃啊,能饱就行,男人嘛,糙就糙点了,老婆孩子不能亏待。
接下来的一周,货源更少了,有时候八小时都上不满,就得放休。王维明因为平时跟组长关系好,偶尔会关照多给他发几十件货做,但禁不住其他工友的意见,组长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他越来越焦虑,想着趁放休到工业园区看看别的工厂有没有需要临时工的,去挣点生活费也行啊。
这天中午妻子小敏打来电话,急匆匆地说老妈又犯病送进医院了,医生建议要住院一星期,需要打吊针输液,老妈怕花钱说啥也不愿意住院。妻子劝半天也没用,只好打电话叫王维明劝劝。妻子抱怨着本来刚开始只是小感冒,硬是拖着不去看,结果现在严重了,还弄得要住院,钱花得更多,人还遭罪,要是再拖到时还更费钱。
王维明让小敏先把住院手续办了,他来打电话劝妈。看着手机里2500多的余额,王维明鼻子有点酸,他转了1800给小敏,自己还剩下700多,还有半个月发工资,自己也没啥大的开销,能撑到发工资的。
王维明的妈是个地道的农村老太太,一辈子节约习惯了,也是心疼王维明一个人挣钱要养一家人。说自己这把年纪了,有点小病小痛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用不着花那冤枉钱。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喘气咳嗽,王维明又气又心疼。扔下一句话:“反正住院手续给你办好了,你不住也退不了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掉电话的王维明也是气难平,想想自己混到这把年纪,竟连养家糊口都还没解决,老妈看病都还得想着为自己省钱。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悲凉起来,中年人啊,就是像一块夹心饼干似的,必须得面对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生活和工作的压力。他被挤压得心口一阵抽痛。
他右手捂着胸口,靠在工位前的支架上,呼吸有些急促。
背后传来组长的声音:“嘿,王维明,还不快点做货啊,咋还偷起懒来了呢?”
王维明低着头没有吱声,组长看他有点反常,这家伙平时做货恨不得长多两只手,这会儿怎么停下来呢。低下头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啦?老王?这是不舒服,生病了吗?”
王维明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组长说:“没事儿,突然有点难受,一会就好了。”
组长看他这表情不是有点难受,应该是很难受,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下班休息吧,这也没多少货,转给阿旺做吧,去弄点药,身体要紧的呢。”赶货时组长是不轻易批假的,现在本来就货少人多,组长也巴不得有人请假,减轻点压力。
听组长说要转货,王维明赶紧放下了捂在胸口上的右手,连声说道:“不用,不用哈。男人哪有这么矫情啊。”说着便拿起一件货在布轮下转动起来。
组长看王维明这拼劲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月没货,计件员工的工资少了一半,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他是理解的。而王维明家里的情况他多少也了解一些,全家都靠他一个人养活,便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开了。
周五下班后,王维明在巷子口新开的拉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份量挺大一碗,汤汁也多,面上盖着两片牛肉,一个煎蛋。老板说开业优惠,免费送煎蛋一个。王维明没有多说,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条,“咕咚咕咚”地把汤汁都喝干了,那汤汁还在舌尖回味了一遍。老板问味道咋样?他扯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说:“嗯,还可以呢,汤挺鲜的,就是,牛肉再多两片就好了。”老板端起碗哈哈笑道:“欢迎下次再来,到时给你免费加多两片牛肉啊。”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的王维明心口又打结了,一下子好像被绳子在拉扯,一下子又好像有小刀在割,一会又好像有钻子在扎。他伸手捂住胸口,慢慢地往下顺气,背上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上下扯动,使他无法动弹。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爬起身来,试着翻动了下身子,背部与胸口之间像是一股气流在涌动,却又被堵住扯得生痛。黑暗中,他伸手想要去摸放在床边小桌子上的手机。他忍住痛,吃力地向前伸出手,终于摸着桌子边缘,还差一点就能拿到手机了。
他用力挪动了一点身子,终于摸到了手机,他要打电话,此刻只要能随便拨出一个号码就行。他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摸索着,只听见一阵“嘟嘟嘟”的声音传来。他不知道此刻是几点,睁眼只是一片漆黑,此刻会有人接电话吗?他在心里期盼着……
“啪嗒”一声,手机掉落在地上,他不知道拨出的是谁的号码,许久之后,隐约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的脑子里闪现着小敏的身影,小敏朝着他笑,温柔的叫老公,他听见浩浩在喊爸爸是个懒虫,悦悦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还有父母在向他招手。
在这个工作了十几年的熟悉的城市里,他却陌生得没有一个亲人朋友,悲伤不由得漫延开来,眼泪从眼角滑落,心底的思念像野草在疯长,此刻,他无比的想家,想回家……
他的手垂落下来,再也抬不起来……
周末连续两天,小敏没有接到王维明的电话和信息,忙着照顾孩子和住院的老妈,医院和家里两头跑,她累得够呛,想跟王维明抱怨几句,发泄心中的情绪,电话不通,微信没回。小敏也生气了。
王维明接连两天没有去上班,组长从一开始生气他不招呼不请假不尊重领导,到后来一直打不通电话而担心。人事部在档案资料上找到王维明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打过去。
小敏此时才知道王维明没有去公司上班,处于失联状态。眼前一阵眩晕,一颗心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心中暗自祈祷:别出事,别出事……
一小时后,小敏的电话再次响起,是王维明上班的工厂人事部打来的,她颤抖的手指连滑了两下才按下接听键。里边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王维明的妻子吗?”
小敏迫切地想知道王维明哪去了,“是的,我是王维明的妻子,请问王维明来上班了吗?他人在哪?”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略带悲伤的声音传来:“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丈夫王维明突发疾病去世,请你立刻过来一趟,以便处理后事……”
小敏激动地喊了一声:“不可能……”她的心一点点在往下沉。
“你们是哪来的是骗子,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小敏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泄洪的堤坝般汹涌。她捧着电话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流眼泪。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他还有女儿儿子没养大,他还有父母没有养老,他答应过要努力让自己过好日子还没有实现,他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她的世界瞬间坍塌了,她抱着三岁的儿子哭得声嘶力歇。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逝者已逝,回天无术。
亲戚们劝小敏要坚强起来,当务之急是去王维明上班的厂里,把王维明接回来,还有尽可能多的要到赔偿金,人没了,但钱不能没,这是这一家子后半辈子的保障。
小敏在几位亲戚的陪同下,带着年迈生病的公婆,还有三岁的幼子,坐上了火车。小敏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公婆也低声抽泣着,只有三岁的浩浩开心地挥舞着小手,嘴里不停地念着:我要去接爸爸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