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从来都是一件严肃的事。
厚重的史书上,历经了朝代更迭,也写满了血雨腥风。一个时代的终结永远伴随着尸山血海,没有人可以避免,也没有人可以救赎。当封建王朝画上句点,那位末代皇帝,他该如何给自己画上一个句点?
壹
当三岁的他第一次踏入紫禁城,他的命运就与这座城紧密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那个懵懂的小孩,跌跌撞撞的走上龙椅,穿上朝服,接受着万人的朝拜。一朝天子,从此再不见亲人,不见人间。
那座繁华的宫殿,就这样锁了他的童年。
身边的太监奴仆成百上千,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而他永远都只能看到头顶一方小小的四角天空。没有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也没有人在乎他是谁。他们所在乎的,不过是皇帝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能让他们拥有精神寄托的身份。习惯了被奴役、习惯了低人一等,如果没有皇帝,那国家该如何称之为国家?
所以,他不能离开。
哪怕城外已经是民国天下,他依然,无法离开。
三岁到十岁,他生活在那个空旷寂寞的宫殿,母亲的脸已经模糊。
-“你还能认出我的脸么?”
-“不能。”
他早已经不是溥仪了,他只是皇帝,这个世界上,最寂寞的皇帝。
贰
阿嬷走了。
这个宫殿中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走了。
再也没有人用温暖的怀抱去拥抱他了,也再也没有人会去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了。
母亲走了。
他骑着老师给他的自行车想去看一眼,就一眼,也被拦在宫内。他说他不伤心,他从来都没有生活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他不伤心,可明明,他却无法抑制住眼角的泪。
-“我也愤怒,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开门。滚开。”
他一遍遍的喊着,直至声嘶力竭,但是没有人,没有人在乎。
庄士敦来了。
他的私人教师。他教他文学,教他英文、法文,教他西方的世界。为他推来一辆脚踏车,给他寂寞的心里增添了一缕缕的温暖。至少是有人在乎他的,哪怕这股力量微乎其微。
婉容来了。
文绣也来了。
他的皇后和贵妃。他觉得悲哀,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的悲哀。他想要的妻子,要会英文、会法文,会跳快步,会诗书。婉容是这样的。
-“如果你不想要旧时代的婚姻,我们也可以做一对现代的夫妻。”
-“我想去牛津大学,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他的婉容,让他升起了对未来的一丝期盼。他太恨这座城了。他只想要逃离,只想逃离。
叁
他终于离开紫禁城了。
-“限溥仪及其家人一个小时之内收拾行李离开紫禁城。”
他带着婉容和文绣以及溥杰,离开了。
他终于不再是这座宫殿的囚徒了。他自由了,他不再是皇帝,也不再被人限制了。离开之时,他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的。
可是人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欲望。
以前他是皇帝,可他没有实权,他不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他恨那座宫殿的囚禁,他怨那座宫殿带来的压抑和无法选择。于是他逃离了。可当离开之后,他却发现。他恨的,不是紫禁城,他恨的,是他身为皇帝却无法成为中国的统治者;他怨的,是他高高在上却不能让天下臣服。
前半生浮华的生活已经让他养尊处优,离开后却再也没有经济支撑。于是他开始交往日本人,他不听他的老师的安排去英国大使馆,他来到天津开始花天酒地,浮华度日。
婉容、文绣,一妻一妾,好不快活。
文绣离开了。
她是明智的,溥仪早已经不是紫禁城里那个单纯的人了。她想离婚,溥仪却不肯放走,她偷偷地走了,勇敢而又决绝。
肆
权利的欲望一日日在他的心中膨胀。他想要重建满洲国,他想要做皇帝,他想要掌权,他想要……他想要的太多,但却无法靠一己之力完成。他只好求助日本人。
于是,伪满洲国建立了。他又成了皇上。那座曾经锁住了他的童年和人生囚笼,那个他曾经恨透了的宫殿,他做梦也想离开的地方,在欲望的驱使下,他选择了重新踏入牢笼。
他成功了。
他刚愎自用,不理会婉容的劝告,不理会老师的安排,他一心向往的,只有权力。他依然忘却了他曾经和婉容的承诺。
于是他又失败了。
他成了日本人的傀儡,他心心念念的权利如同玩笑一般。他想要利用日本人,却被日本政府耍的团团转
当他丢下婉容,独自去往东京访日,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婉容怀孕,腹中胎儿的父亲却不是他。他把婉容也弄丢了。
那个胎儿,出生之时便被日本人处死了。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婉容离开了。
被他所相信的日本人“送”走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场笑话,他冲出去追婉容,就像多年前,冲出去追阿嬷一样。
只不过,他没有追上婉容,一如多年前,他没有追上阿嬷一样。
-“但是她不是我的奶妈,她是我的蝴蝶。”
他真的太寂寞了,无论是阿嬷还是婉容,她们是他生命中的蝴蝶,是他生命里的温暖,可他却把她们都弄丢了。
伍
他再也出不去了。
当伪满洲国终于被推翻,王朝终究覆灭,他得到了他的结局。
他的前半生的追逐,也终于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