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上周凌晨三点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为什么现在才想记录下来呢?大概是觉得那种感觉弥足珍贵,想当作内心的宝藏,不忍分享吧!
当时醒来,四周几近黑暗,内心却有种道不出的滋味,就叫它心痛吧!为啥心痛?大抵是这个梦给扰的。
我梦到年少时偷偷暗恋过的一个男生,说实话,有十多年我都没再想起过他。年轻的生命总是被好奇和欲望的洪流推着向前冲,越是过去,越是平淡和无味,但是冥冥中留下了一颗泪,非得长大了才知道当时这颗泪的珍贵。
在这里,我暂且将这个男生称为A君吧。记忆里的他一直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和我大部分同班同学不同,他长出了我喜欢的男人模样。
粗的眉,黑色的瞳孔,十分亮,看人时深邃、锐利,又含着几分温柔的情绪,我总觉得像是喝过的某款鸡尾酒,有着清蓝清蓝的液体,无害,却能让我瞬间迷醉。
脸型嘛,有点六边形,颧骨不突出,笑起来就像初升的太阳,我可以一连几节课都心不在焉的托着腮,在脑子里回想着他的轮廓,有时竟忍不住拿书遮挡自己不由发赤的耳根。是啊,他就是一道光啊,我怎样才能让他也对我心动呢?
为此,我采取了很多试探性行动,包括故意在靠近他们班级的花园里跟别人大声聊天、说笑;也包括故意传播自己喜欢他的同桌这样拙劣的把戏,让他注意到我……
他当然注意到我了,我的另一位女朋友阿梅常常在我的耳边提到他,他喜欢说玩笑话啦、他又长高啦、他们班主任很喜欢他啦、他又考了年级第一啦……诸如此类,我是那么羡慕阿梅,拥有和他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说上话,能够眼神交流,每天都想听到他的琐碎,不能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但是又被说的有点心烦意乱、说的我臆想翩翩。
果然,阿梅也是喜欢他的。
这个答案我很早就猜到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一起,不自觉地谈论起男生,提的最多的那个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我不同,我喜欢远观,喜欢若即若离的琢磨。
这个秘密,阿梅之前一直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她。我是个有点自负的家伙,很多时候我不屑于与人争抢,有些东西属于我的就是属于我的,别人抢不来,比如A君吧,我坚持这样认为。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一个晨读后的下课时间,一如往常,我会拉着同桌去拥挤的早餐摊点寻觅爱吃的肉包子。我那时候异常活泼、有些个性,在学校里挺出名,人缘也参半,男生更喜欢跟我玩。
但我绝对不是神经大条的女孩,我觉得自己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尤其在喜欢不喜欢这件事上。每次走出班级,我可是在心里算准了A君即将经过的时间,那个灵感一到,我就吵着要出去。
那天同样,我发现了我身后的A君,我想表现的与众不同一点儿,好让他眼睛离不开我;但同时,我也避免演得太过火,刻意过了头总让人索然无味,包括勾搭年轻的小伙儿。
经过一番比对,我转到一家人不太多的摊位,要了份胡辣汤和两个肉包子,摊位的阿姨正快速给我包装着。初秋的阳光暖暖的,有了小摊位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让人心情莫名喜悦起来。
忽然,我的余光告诉我,有个人在盯着我,那光束像是穿透了人心,直抵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假装不经意的往上抬头,淡然地迅速一瞥,是A君。他正站在一块圆形的大石头上,看着我笑,时光如水,那眼神有着惊喜,有着打量,也有着极自然的温柔。
面无表情,小小的,冷冷的,无所畏惧的,是我应对不确定所能表现的所有盔甲。但刚才的一瞬间,我已经深切地了解了A君已经听闻或感受到了我那少女的情愫。
在之后的大部分晚自修结束,我都和阿梅在一起结伴回家,A君在我们身后几十米处,不远不近,是我最为心动的距离。
A君人缘不错,常常和一堆品学兼优的男孩子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我有时很懊恼自己的成绩不够好,没法融入那个群体里,哪怕能被那帮孩子提起也是好的。
还好,我脸皮比较厚,从来不觉得成绩好坏会跟喜欢不喜欢挂上钩。因为阿梅成绩可比我糟的多,但是A君曾对她动过心(这是后来我和阿梅生疏后,有一天她悻悻地提到的)。
对于上次的发现,我没有太大惊喜,但有时上课想起来A君看我的眼神,会忍不住地痴痴发笑。我们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却拐弯抹角的深谙了彼此最为柔软的小心思,这比一切轰轰烈烈都来得可靠和重要!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有天放学我和阿梅吵架了。其实不算吵,我只不过还和平常一样说着有点刻薄的笑话,我以为大家都太熟悉了,可以肆无忌惮,但从来没人告诉过我那是对一个人的越界和不尊重。
阿梅告诉了我,在我还在放声发笑时,她面红耳赤,眼睛带着愤怒的氤氲,大声地对我说:
“XXX(我的大名),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你再这样,以后我们不要一起玩了!”,说完转身就大步朝前走去,留下怔怔的我。
从那次以后,一直到毕业前,我和阿梅的关系都没有缓和。我曾思索过原因,从哪个时刻开始友谊的种子开始腐烂……是从她渐渐不再提起A君开始;还是谣言里说A君喜欢我;还是我在爱情胜利时的沾沾自喜到摇旗呐喊,刺痛了同样暗恋A君的阿梅?
我从没有对阿梅说过自己喜欢上了A君,我很自私也很自恋;但阿梅一定是从我的言语和肢体动作中感受到了我的暗流涌动。
女人是最懂女人的呵!
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也有些低级。所以,我在听闻A君和他的同桌都喜欢上了我,并曾为由谁来批阅我那糟糕透顶的物理试卷而争抢时,我并没打算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我想我是个很糟糕的女孩,我喜欢制造离奇曲折的冲突,好凸显自己的不凡,还不想太过于招摇,然后暗自窃喜。我迷恋那种一步步征服别人的快感!
终于,快到了毕业时候,学校里开始闷热起来。我开始迟到,晨读对我来说变成了一场不想醒来的梦境。我有点沮丧,又深谙以我的成绩不可能和A君考上同一所学校。我几乎从来没有打算要跟他一个学校,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但我们都是胆小鬼,也都是个孩子。我开始看清这段隐蔽的心动。
考试前的一个晚自修,我和阿梅不自觉地同路了,她还是像姐姐一样,跟我聊天,我们一起说考试、说以后,关于A君,很久都没有再提及。
那天晚上A君一个人走在我们俩身后,从二百米到一百米,到五十米,最后再到几近并肩。我的心情像是狂风来临的大海,汹涌了一波又一波,手心里当时攥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发出嘶嘶的摩挲声,后来回到家中发现都是褶皱,还有斑斑点点的汗渍。
那晚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和A君离得这么近,灯光昏黄,有夜雨过后的斑斓,像一大片玻璃碎了一地,小心翼翼地,静得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当时的我有很多次冲动要通过共同认识的阿梅,和他搭上话,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呀!
我在心里预演过那么多遍我和他之间的对话,有很多轻松的开头,也有偶像剧里适时的沉默和咚咚心跳。可机会来临时,我竟一次一次的把那些旧剧本丢弃在找不回的记忆深处,也可能是碍于阿梅在旁,怕再次戳到两个女孩间最敏感的地方。
总之,我和A君永远的错过了。
在失去A君的那个六月,我好像大病了一场。我不再快乐、不再说笑、不再和旧有的一切建立链接,所有的努力和尝试都戛然而止。那时候很热很热,我的暗恋和思念像那时节的梅雨天气,绵绵延延,戚戚艾艾的,不能断绝……
没有了A君,只觉和学校有关的一切是那么索然无味。
所以在很多年后的午夜梦回,我的潜意识把这段落满灰尘的爱情给重新拼凑了起来,双手托举在我面前。
梦里A君起初是一直喜欢阿梅的,阿梅也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曾相互心动着、彼此牵挂着。
后来A君突然被美国的西点军校录取,一纸通知书的到来,断了阿梅和我的所有念想。我以为这段往事会就此尘封,不想偏偏在万籁俱寂时,A君寄来了一封信,收件人是阿梅。
出于万般的思念和强烈好奇,也可能出于女性原始的嫉妒,我私自拆开了那封信,不是很长,但足以让我强行压抑着体内的情绪,不允许露出任何脆弱的破绽。
阿梅也终于在一场漫长的思念中倒下了。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很苍白,快步从我的书包中抽出那张已经破旧的信纸,扔在我的桌上,冷冰冰地对着我: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是你偷看了我的信”。
我惊慌,更是愕然。
“我和A有个秘密约定,我没有告诉过你。毕业那天我们就约好要互相写信,让彼此把这段感情延续到将来。答应我的事,他定不会食言。”阿梅用了很大力气补充着。
我感到天旋地转,胸口极闷。
我在意的哪里是我偷看了、偷藏了那封信;我在意的是在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席之地。
我像一个爱演独角戏的滑稽小丑。
是的,无论是A君信中那份温柔和牵挂,还是阿梅此刻的平静和笃定,都明明白白地宣示着他们曾经相爱,他们曾经有瞒着我的山盟海誓,他们有一起畅想过遥远的未来。
而我没有。
阿梅还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倒下了,她用身体选择了成全,成全友谊?还是什么,我没有懂,至少在梦里我没看懂。
她死了,人间从此杳无音讯。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压抑,我恨不能拿着这封信立刻飞到美国,告诉A君,我没有错,可是阿梅还是没有原谅我。
事实上,我的确这么做了。我在阿梅死后的一个月后飞去了美国,A君地址所标识的位置。
在一个诺大空旷的飞机跑道旁,我看到了从废旧铁皮房走出来的A,他高了,瘦了,还是那么英俊,脸上有我又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和强悍。那一刻我只想冲过重重阻碍,热烈地抱上去,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呢喃地告诉他:
“A,我真的好想你!”
我发现自己把他搂得很紧,脑袋贴在胸口的方向。A君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半晌夜将我搂紧了些,并安慰式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言,只觉胸中有股巨浪袭来,那阵仗我再也抵挡不住,便放声大哭。
我一边哭一边推开A。“我没错,可梅……死……了”!
我没敢看A君的脸,泪水在我的双眸里编织出美丽又透亮的玻璃网,黄昏的荒凉洒在漫长的跑道上,有很大的风吹过来,吹得我眼泪和鼻涕更多了,停不下来。
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心,我只听到风中有沉沉的一句:
“我要上飞机了,今天还有个飞行任务。”
不知怎的,我也莫名其妙跟进了机舱,是架小型的直升飞机,看起来有些老化了,可以看到舱皮有斑斑锈迹,大风拼命地往舱口灌着,A君弓起背便朝飞机后藏里进,后背的迷彩服被吹得膨胀,我感到一阵冰凉。
我紧跟着他,我从他背影的暗沉里感受到了强大的孤独,仿佛地下的一切他都不想了解了。他听到了我的快速的动作声,伸出右手,并没有回头,侧脸在夕阳下有着好看的弧线。
我仿佛得到了回应和肯定,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粗糙,好凉好凉。
我又一次抱紧了他,机舱门在大风的嘶吼中重重地紧闭了。
两天后,新闻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板块,A君最后搭乘的那架飞机失事了。
无人生还。
(这只是个故事,如果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