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生根本就没有来日方长,只有措手不及。那些我们打算明天再做的事,明天再见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明天。那些以后,根本就等不到以后。有时候你以为只要一心向善就会有好报,但是老天爷还是会把你最好的部分带走。所有的来日方长都敌不过一个措手不及。我愿意卖掉房子、车子,回到一无所有,家徒四壁的日子,换一个有他一起的来日方长。黑啤酒有咖啡的香味和黄莲的苦。这些天,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转过身就喉头发紧,眼眶发烫,有泪溢出,知道不能哭,所以张大嘴巴大口喘气。"你不要慌,你慌了,这个家就垮了。"我不慌。我可以把谎言编得天衣无缝,我可以瞒住所有人。我是大家的顶梁柱,我可以顶住。可是,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好害怕,怎么办?”
这是刚刚得知爸爸的病情是给朋友程程发去的信息。程程是个内科医生,如今正好在肿瘤科室轮值,就是他帮我大致确定了爸爸的病情严重程度,他也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外人。在他面前,我可以脆弱点也没关系,毕竟他不在我的圈子里,我不用装坚强给他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只要想起这句话,我就会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到底是哪天确诊爸爸的病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程度,我忘了;也不记得到底是哪天,我的心里开始默认不再做任何治疗的决定。只记得,这个夏天,伴着中考的结束,在录志愿的繁琐和出成绩的高兴中我们一次次穿梭在广州到中山的轻轨上,往返在广州的地铁站里。这个夏天真的很热,热得让人心焦。这个夏天又很冷,冷得让人直打颤。
一开始很慌乱,好在有亲人们的帮忙和关爱。我们慢慢地稳住了失控的心跳,接受这个事实。我们只求能把爸爸照顾好,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平静、安乐,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更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尽可能地延长他在世的时间,每天都照顾好他。
我知道了,无论是何种伤痛,最后都得自己背。所以,当亲人们看到冷静的我们能够正常地面对爸爸,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大家都散去了。大家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自有各人需要承担的责任和面对的挑战。亲人们也已经尽心,大家都理解。
我的情绪也慢慢正常了,去洛阳看过80岁的干爹和76岁的干娘后,我的失眠症居然不治而愈了。生活开始有规律起来。早上6点多起来跑步,7点半去搭公车,9点开始干活,11点给爸爸做饭,1点午睡,3点干活,5点又去赶公车,6点做晚饭,晚上去散步,搞卫生,看书。生活规律而平静。只是,我会忽然在某一个时刻无端想哭,甚至突然痛哭流涕。可能是在等公车的站台,可能是在黄昏的海边,可能是在热闹的菜市场,可能是在自行车上……总之没有特定的地点,也没有特定的时刻,心酸的感觉说来就来,嘴巴一扁,眼泪就开始往眼眶里涌。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有点慌乱地制止自己的情绪,把眼泪逼回去。现在,我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些情绪。难过的时候就安静地发会儿呆,想哭的时候就哭一会儿。所幸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不至于让我一直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除却有一次,正在淋浴中,眼前忽然涌现在老家给爸爸设灵堂的样子,我悲痛不已,大恸悲声,吓坏了正在看电视的先生。我只能一边大哭,一边说“我忍不住。”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喜欢一个人呆着。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心里一有点不舒服就要找人倾诉,心里兜不住事的人。原来,那是因为没有遇上真难的事。那些能够说出口的都是小事,说不出口的才是心头最重的包袱。每天,我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呆五、六个小时,在路上遇到熟人就掉头避开,要是真绕不过去了就三言两语错开,好像多说一句都觉得累一样,更别说找个谁诉说自己现在心头有多悲痛,肩上的压力有多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