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怡爱读书,从小读那些不带拼音的书本,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再大一点,她也不爱看班里传阅的言情小说,看书看累了,就看电影。在十几岁的年纪,就看了许多文艺片,她也不管看不看得懂,只觉得看了总是想继续看下去,她就当那是懂了。
同龄孩子打闹时,她觉得吵闹,可是为了合群,也只能应和着。初中时,她觉得周遭的人和事都太吵闹了,但本不该那么吵闹的,就像劣质的丝织品,被无聊的生活揉出了皱纹。
可她偏偏最爱语文课,只在语文课时,觉得一切都清净了。就算语文老师用高八度的嗓音讲着课,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用手戳着圆珠笔的按钮,也不厌烦,但她就是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静下心来的课堂,听并不好听的声音去读一句诗、一首词、一本书,都觉得格外悦耳。
有那么一两周在学校的日子,语文课变得愈发地吸引人,那就是一批师范院校的大学时来实习时的时候。
董先生,正好是悦怡班里的代课老师,那时她第一次与他距离那么近,在此之前,董先生只是大院里悦怡的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哥哥。
那时教室里有酣睡的男生,也有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而悦怡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钢笔,等着上课。
“闻君山水意,未逢已知音。”声音起时,全班人都抬头看了,发现来了一个年轻的老师,教室里顿时嘈杂起来。
董先生身穿一件熨烫地毫无褶皱的白衬衫,裤子也裁剪的恰到好处,不像中年的男老师们总是拖沓着裤脚。他长得干干净净,眼睛是发亮的,从眼眶最中央散发着精气神。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在接下来的两周,由我教你们语文这一科目。我姓董,叫立平。董立平。”
“很高兴认识大家。其实呢,在你们认识我之前,我已经认识大家了。我知道大家从一入学时到现在......”
悦怡听不进董老师在讲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像从家里那台复古的留声机里传出的,但其实悦怡没听过留声机的声音,也不知道留声机的声音该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这声音来自于一个空灵的境地,也许是那上古洪荒里传来的部落歌声,也许是战场中寂静夜空里的号角,它不属于他自己,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悦怡这时觉得,世界上是有空灵的地方的,安静虽着实不易,嘈杂也尽为常态,但总归是存在着空灵的。
悦怡这时想起妈妈那宽阔而又平坦的话语声,每日不厌烦的唠叨着父亲,而父亲也着实是值得她的唠叨的。她父亲是做工程的,常年跟一群高级包工头混在一起,吃着整日整夜的酒菜,回家时就带着一身的酒气和那有来由的怨气。父亲的声音是大声而吵闹的,父亲的朋友也一样,他们交谈时,就仿佛这世界太吵闹了,必须用尽全力去喊话才能交流。而事实也是如此,但悦怡觉得,嘈杂的话语声只会再次融入嘈杂,只有空灵的声音,才能实现心灵间的超时空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