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死之前脑子里会像放电影一样回顾自己一生,大多都是欢喜的时刻,爱的人,念的人,牵挂的人,和每一个都是你的人。
1999年9月23日,秋分,路生在郊区卧轨自杀,全身上下的家当只有四本散落在周围的书,“得不到你,但我同时又在秋天成亲,歌声四起”,书里散落出的一张有着隽丽的字迹的纸条,无人注意。
陆生的离去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他孑孓一人,独活于世,身边的人在读不懂他的时候,他在太阳落山时学会了爱。
在贫穷的山村里,小陆生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男孩而在重男轻女的世界法则中得到一点甜头,随着身体不好的弟弟出生,他在这个家里也是若有若无存在。可笑的是,只有在农忙时,才能感受到父母口头上的爱意,作为免费劳动力被吆喝来吆喝去,其他时候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爸妈的爱全部给予给了身体不好的弟弟,能给陆生的只有他在家这段时间的基本生活保障。
陆生不喜欢这个没有温度的家,没事的时候常常带着家里的小羊跑出去;也不喜欢那个光怪陆离的学校,因为他觉得学校里面的没有一个能和他正常交流,他经常跑到村后的小山包上,看纵横交错的村庄道路上偶尔走过的身影,感受拂面的柔风包裹自己,看太阳慢慢落下地平线,余晖烫金了房顶。
陆生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啦,小羊,我们该回去了,虽然爸妈也不在意我回不回去。”说着眼眸便暗沉了几分,牵着小羊下山去了,暖阳洒在少年的背上仿佛整个人都在泛着金光,他耷拉着肩膀好像很沉重,沉重地踩着身前自己投下的阴影,走向一条归家的路。
重复的生活一天一天继续着,百无聊赖的上学,百无聊赖的回家,百无聊赖的活着,陆生每天最舒心的时候只有傍晚带着小羊去山上看落日与黑,在自己的小本上写写画画,没有人知道他在写什么,甚至没有人知道有这个小本的存在。
陆生像宝贝一样的爱护着小本,无时无刻不把它揣在里兜里,有时灵感涌出大脑,便会急急忙忙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掏出小本记录下来。小本里都是陆生脑子里的多愁善感,文字是他寄托孤寂的唯一乐园,这个乐园只有他一个游客。
一页一页的纸随着年年秋风翻过,陆生成了村里少数考上大学的人,父母后知后觉,家里竟然出了一个大学生,但是满心在弟弟身上的父母到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分出一点心脏让它属于陆生了。
可能这就是人心吧,有时陆生忍不住会这么想,可怜的异乡人怎会奢求别人的感同身受呢?父母对陆生长久的疏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孩子沟通,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儿子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嫩也被时间带走了,毅然是个大小伙子的模样。
在即将求学的之际,陆生看不出一点激动和对未来的向往,照旧在家做着天生属于他的那一份劳力,会带着小羊去到山上,会在小本上继续自己的生活。一切妥当后,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和父母给的“心意钱”,平静的离开了这个生长了十八年但毫不挂念的地方。
来到了大学以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神采飞扬的同学们,自由包容的生活氛围,各种性格的人在一个地方不停的摩擦碰撞,陆生一开始很不适应这样的生活,长时间没有雨露滋润的花朵,无法一下全盘接受一场甘霖带来的舒适。
陆生在庞大的解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舒适圈,过着和以前相差无几的生活,他不需要朋友的陪伴,更不需要集体的温暖,只知道自己的小本写完了一本又一本,每一本都想珍宝似的被陆生好好保护起来,长年的灵感记录让陆生有了较为出色的文笔,无聊的时候写写诗歌散文投稿竞赛,凭借这些勉强解决了自己的温饱问题。陆生每天最开心的有两件最喜欢做的事情:去校园角落地势较高的亭子里看日落和去图书馆的书籍里见识外面的世界。
在大学里,陆生总是低着稻穗一样的头,从不抬眼看只是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他也很容易被忽视掉,小组活动是经常被遗忘也是常有,陆生却不以为然,隐藏着天生浪漫骨头里,这些都会被粉红色的泡泡一一消解。
陆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修建了十多年的孤乐园,竟然会那么轻易的容下一个人。在文学院里,大家都知道有一位名叫耳禄的大佬,他的作品涉足过各种知名刊物,每次竞赛的第一也毫无悬念的必然是他,在校的老师都夸赞过他的文笔,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隐藏在人群中的大佬究竟长什么样,也不是没有好奇心极强的同学从蛛丝马迹中寻找他的身影,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人心的嫉妒是无法估量的,诋毁的话也随风肆起,有的人会说这个耳禄就是老师为了激励大家学习的机器人,也有的人认为这是某位老师在为自家亲戚铺路,说各种各样的话都有。
秋风吹响了沙沙的落叶,陆生踩着落叶铺成的黄金大道依旧每天循规蹈矩的去到图书馆,找到快倒背如流但依旧爱不释手的诗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大快朵颐。
“同学,打扰一下。”陆生感觉到压着嗓子的呼喊从头顶飘过来,“叫我吗?”陆生一抬头便撞上了星河灿烂般的眼睛,竟一时恍惚了。“同学,我看你好久了。”听到这,陆生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的感觉,“这本书可以麻烦看快一点吗?我每次来都看见你在拿着它看,我等了好久,还没有机会看这本书。”陆生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只是借本书。
“噢噢,那你拿去看吧,我看了好几遍了,不好意思啊。”陆生立马把书递给眼前的女孩。带着试探的手,小心翼翼又满是距离感地把书给了女孩。
“谢谢啦,我也很喜欢这本书。”女孩满脸欣喜地拿着书离去了,陆生看着离去的背影失了神。
这是一本很小众的书,几乎很少有人回去读它,更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陆生心里有一种突然被理解的感觉,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内心,甩掉这种自我感动,去书架重新找一本书,继续掉入文字世界。
接连好几天,陆生每次来图书馆都会有意无意的瞥见坐在自己视线可及处的那个女孩,而她正在看的书,无一例外是陆生喜欢并且反复观看的书。
最近,陆生常常听见周围的同学在讨论耳禄,其源头便从自己是发布的一首诗。
“欸,你们有看耳禄发的新诗吗?‘春天是风,秋天是月亮,在我感觉到时,她已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雨后的篱笆像一条蓝色的小溪。'”
“我也看了!真的写的好好啊,但是这怎么看都像一首情诗呀。”
“难不成大佬动了凡心?真羡慕被告白的女生呀。”
“果然大诗人告白的方式就是那么独特。”
陆生听到这些讨论,暗暗的浮现了笑意,拿出小本写道:春天的风爱来希望,秋天的月表达爱意,我爱无数的瞬间,所有的季节都是我对你的爱恋。
同样的时间,陆生在图书馆坐下,抬头便能看见那个女孩,只是这次女孩正好抬头,四目相对,穿过了相隔甚远的距离,女孩在看见陆生后回应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陆生也忙不迭地扯了扯嘴角,以微笑回应,便急忙低下头埋进书本里。
“呼呼”陆生深呼吸几口,希望自己躁动的心跳快点安静下来,别被别人听见了,却不想耳根已被烧得通红。
女孩也注意到了这个特立独行地男孩,少年的独特无疑是在女孩心里留下了不可湮灭痕迹。每次都能在相同的地点偶遇,女孩注意到男孩多的每一本书都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他安静的外表下又会藏着怎样的面貌呢?女孩不禁好奇起来,回去和朋友聊起这个男孩。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我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男孩吗?我觉得他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欸。”
“你不是说你们爱好的都差不多嘛?要不去认识认识,就当交个朋友吧。”
女孩在朋友的鼓励下,最终下定决心,在一日看见陆生准备从图书馆离去时,便匆匆跟上前去。
“嘿,同学,方便认识一下吗?”陆生听见后面叫人的声音,虽然没有叫出名字,但这声线不就是那女孩的声音吗?陆生便转回头看见阳光灿烂的女孩在冲着她微笑,一时心里柔情似水。
“你是在叫我吗?”陆生故作不知的问道。
“对呀,每次都能在图书馆遇见你,相遇就是缘分,你好,我叫白秋。”
“噢噢,你好,我叫陆生。”
白秋便走到陆生旁边,一起和他离开图书馆。
陆生第一次和女生一起走,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不太受控,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去,自己心生慕意的女孩就在离自己不足一米的地方,眼睛仿佛粘在了她的身上,但总是能在白秋眼神过来之前快速的移开。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聊着,白秋问什么,陆生毫无保留地回答,慢慢的,也不知道两人边走边聊了多久,看天色变暗,陆生想起其他男生都会送女孩会宿舍,便学着送白秋回了宿舍。
陆生真的想不通,自己以前的许多年都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怎么遇见女孩时,话匣子关不住呢?
骄阳似的白秋总是充满了活力,给陆生平淡的生活里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但她又有和陆生在文学上达到高度的喜好重叠。他们总能不约而同地在图书馆偶遇,自己舒适的生活轨迹恰好也是对方适应的样子。
他们在确定了互相的心意后和所有的校园爱情一样,纯洁而美好。陆生在遇见白秋后诗歌创作多了分甜蜜的韵味,很多时候都听见白秋在陆白耳边夸赞耳禄的诗歌写的很好,她很喜欢,但陆生一直没有告诉白秋自己就是耳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