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荒诞”的定义甚是晦涩,“荒诞”一词也拥有不同的含义,不知是不是译本的问题。以下是我的理解,一孔之见,我会努力讲清楚。
首先,“荒诞”是指一个领域——非理性。理性拥有边界,唯科学论是错的,世界的本来面目是非理性的。
“理性有自己的范畴,在自己的范畴里是有效的。这正是人类经验的范畴。所以我们想要把一切都搞个水落石出。反之,我们之所以不能把什么都搞清楚,荒诞应运而生,恰恰因为碰上了有效而有限的非理性,碰上了不断再生的非理性。”
其次,“荒诞”是一种感受——荒诞感。荒诞感是人走到理性的边界处产生的感觉,“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我们所赋予的幻想意义,世界原始的敌意,穿越几千年,又追向我们。”而推动人走到理性的边界处的,仅仅是一句“为什么”。
“起床,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同一个节奏,循环下去。不过有一天,‘为什么’的疑问油然而生,于是开启了意识活动的序幕。”
“世人也散发出不合人情的东西。在某些清醒的时刻,他们举止的机械模样,他们无谓的故作姿态,使他们周围的一切变得愚不可及。一个男人在封闭的玻璃亭中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不见,但看得见他拙劣的模拟表演。我不禁想问:他为什么活着。”
“人一旦意识到荒诞,就永远与荒诞绑在一起了”,意识到了荒诞,就开始了选择。要么怀着希望继续生活,要么自杀,要么诉诸宗教,要么积极地反抗。
积极地反抗的前提是直面荒诞,接受荒诞的现实,然后坚持反抗,在反抗中脱离荒诞,创造一点人生价值。这样的人生便是“存在主义”,加缪称这种人为“荒诞人”。
“荒诞人”不提倡自杀和怀着希望继续生活,因为这仍旧是一种逃避。“否定荒诞赖以生存的对立面中有一项是逃避荒诞,而取消有意识的反抗,就是回避问题。”
诉诸宗教是可笑的。因为宗教是“在对人封闭和限制的天地里,把压迫他们的东西神圣化,在剥夺他们的东西中找出希望的依据。”
比如《鼠疫》,帕纳鲁神甫将灾难说成是上帝的考验,是人们的罪有应得。宗教给了人们一个面对荒诞的理由,让人们继续保留希望,同时也在远离现实。“荒诞人”里厄医生并不相信上帝,他说:只要看到鼠疫给人们带来的不幸和痛苦,只有疯子,瞎子和懦夫才会放弃斗争。
反抗是理所应当的事,“世人竭力逃脱自己创造的世界,也是天意呀”。反抗的前提是接受。加缪拿自杀类比:自杀者的反面恰好是死囚。因为死囚意识到死亡又拒绝死亡,那就逃脱自杀了。所以接受荒诞,反抗荒诞,那就拥有意义了——“我反抗,故我们在。”
这也就是西西弗神话的寓意。原本无意义的搬运巨石,西西弗的反抗使其获得意义。“在反躬审视自己生命的时刻,西西弗再次来到岩石跟前,静观一系列没有联系的行动,这些行动变成了他的命运,由他自己创造的,再他记忆的注视下善始善终,并很快以他的死来盖棺定论。”
就像《局外人》最后,渴望被判无罪的默尔索面对神甫和虚无的上帝,“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的多,对我的生命,对我即将来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的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
《局外人》也在呼吁人道主义,因为荒诞与人道主义密切相连。
生死是属于荒诞世界的,而罪犯则属于理性世界。法官赋予人罪,将其荒唐杀死,绝无任何回旋的机会,是一件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在荒诞世界,“一切皆许可。”伊凡·卡拉玛佐夫惊呼。“一个满脑子荒诞的智者,只不过判断行为的结果必须平心静气地得到考量。他随时准备付出代价。换言之,对他而言,即便有可能应该负责任的,也没有应该负罪责的。”
反抗荒诞,获得人生意义,争取人道主义。加缪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