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嘴角边微微一笑,运出最后功力,喀的一声,用右手将左腕折断了,右手接着在石础上猛力击落,登时手骨碎断。黄药师一怔,梅超风道:‘恩师,您在归云庄上叫弟子做三件事,头两件事弟子是来不及做了。’黄药师记起曾叫她找回《九阴真经》、寻访曲灵风和另外两名弟子的下落,最后一件事是叫她交回偷学的《九阴真经》上武功。她断腕碎手,那是在临死之际自弃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功夫,含泪说道:‘好!好!余下那两件事也算不了甚么。我再收你为桃花岛的弟子罢。’梅超风背叛师门,实是终身大恨,临死竟然能得恩师原宥,不禁大喜,勉力爬起身来,重行拜师之礼,磕到第三个头,身子僵硬,再也不动了……”
影视剧每每看到这里,原著每每读到这里。心内莫名的一种激荡、酸楚、叹惋、愤怒交织在一起。
黄药师在多数人眼里是亦正亦邪的偏执怪人,而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是中国封建社会“俗文化”的巅峰产物——极端父权主义者。
因为陈玄风和梅超风的错误而迁怒于所有的弟子,“陆曲武冯”相继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以至于个个身落残疾,习武之人如此这般已然是生不如死,且还是无辜受到的迁怒,下手如此狠毒的却偏偏是自己敬若神明的师父……晚年的黄药师遇到李莫愁被言语羞辱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时,也须得他发出“黄老邪果然徒弟众多,倘若我陈梅曲陆四大弟子有一人在此,焉能让她说嘴?”的感叹!
其实黄药师不是没有后悔,没有反思,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陈玄风和梅超风两个当时正值青春芳华,干柴烈火互生情愫乃是极其寻常之事,为什么两人互相爱慕而不敢秉明师父?进而选择偷偷摸摸,甚至铤而走险盗取《九阴真经》离开桃花岛?
这恐怕就要问问黄老邪本人了,若不是古怪至极的性格,若不是极为苛刻的教学方法,以及平时要求弟子对自己的绝对服从理念……恐怕“陈梅”二人不至于落得往后的悲惨下场,理所当然的其他所有弟子都不会死于非命。
但是恰恰正因为他太过于聪明,把问题想得太过于负责太过于偏激,所以最简单的“承认错误”都不会了。
相比之下,张翠山身为武当名门弟子,与魔教女子殷素素结为夫妻,同为师父的张三丰听张翠山说已经娶妻,当即喜不自禁道:“你媳妇呢?快叫她来见我。”张翠山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弟子大胆,娶妻之时,没能禀明你老人家。”张三丰却是捋须笑道:“你在冰火岛上十年不能回来,难道便等上十年,待禀明了我再娶么?,笑话!快起来,不用告罪,张三丰哪有这等迂腐不通的弟子?”张翠山长跪不起,道:“可是弟子的媳妇来历不正。她……她是天鹰教殷教主的。”
张三丰仍是捋须一笑,说道:“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张翠山大喜,想不到自己担了十年的心事,师父只轻轻两句话便揭了过去,当下满脸笑容,站起身来······
想想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越是发展壮大,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难以自拔,没有了最简单最纯粹的东西,反而被一群不明觉厉,不明就里的拼命也想往上爬的人捧上神台,简直可笑极了……
就这样一个“俗”透了,“俗”烂了的人,也只有畸形时代的畸形人才会如此爱他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