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幽蓝明净,蜿蜒的温榆河静静地流淌着,沿岸生长着杨柳、桑榆、白杨的绿色林野倒映在水平如镜的河水中。河道的南岸是一栋栋恢弘气派的别墅群,电子高墙内种植着宿根福禄考、牡丹和冬青等观景植物,每栋房子的分布井然有序,户主有庭院,院中有凉亭。河岸的北侧是一片房屋低矮巷道错落的城中村,家家出租房,房前一条狗。
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鸡和狗都沉浸在酣梦中,但巷子深处的外乡人便已陆续起床做饭,如雨后涌出巢穴的蚁群般奔向车站。小小的站台上一个个朴素奔走的身影摩肩接踵,黑压压的脑袋在晃动着,一双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瞅望着左侧道路的尽头。
643路公交刚一进站,站台上拥挤的人群争先恐后的涌入车厢,尽管前中后三个车门同时开启,但多数乘客在冲上车的瞬间依旧发生了激烈的碰撞。眼袋隆起面容沧桑的妇女头发被夹在门缝中,服务员大姐的手腕在触碰门把手的时候发生了扭曲,装修工人的老虎钳子被挤掉了,瓦工包里的铲刀戳到了别人的腰,矮个子男人的脚尖被踩了一下········
座位上的乘客一副安恬自在的样子,在惬意的玩手机当中,而站立的乘客一脸的愁绪,生活的痕迹写在他们沧桑的脸上。尽管车门已关,车子已经启动驶离,但还是被如丧尸般涌上来的大哥拍停,门被拍开,大哥侧身挤了上去。
“没长眼睛啊”四十出头身形标准戴着白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咒骂到,“骂谁呢”头发稀松年过半百的秃头大叔回应,“说的就是你,长眼睛没,你踩到我了!”白帽男怒目而视,“那么多人谁能注意啊,你骂什么人啊”秃头大叔说。“嘿,你把我踩了没有一声道歉吗”白帽男用指尖指着大叔,“道你妈的!指什么指” “你再说一遍!” “道你妈的!”
俩人激烈的争执声引发了周围乘客的纷纷围观,并努力退出了半步,与俩人保持胳膊长的距离。“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少说一句!”微胖臃肿的乘务员大姐喊道。
公交车启动后,驶向了高架桥,桥下的河水倒映着河岸的绿荫和明净的天空,远山的轮廓如凝固海浪般定格,橙黄的日出跃出了山脊,路边的山桃花和连翘开的正艳。年轻的民工戴着耳机听着歌谣,开始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工作,法令纹纵深的老哥刷着短视频,肤色蜡黄的妇人半眯着眼睛凝视默想···
“咚哧”一声巨响打破了车厢的宁静,秃头大叔的脑袋被白帽男用头盔猛砸了一下,大叔攥紧拳头朝白帽男挥去,白帽男用右臂弯挡住大叔的进攻,左手一拳攻向大叔的下巴,大叔抬脚踢向对方。逼仄空间中,俩人拳脚相加的搏斗,乘客们纷纷腾开位置供大叔和白帽男施展。众人纷纷提起精神,认真地观摩着两人精彩的打斗,听歌的青年民工悄悄用手机录制者现场的战况。
原来在公交车行驶的过程中,秃头大叔和白帽男的争执并未止息,双方的口舌之战逐渐演变成拳脚相加。囿于双方出手凶猛,围观的人担心误伤自己,唯恐避之不及。一双双无力地眼神好奇又惊恐,明显降速的车辆在俩人恶战的时候终于停驶在应急车道边缘。“干嘛呢,要打下去打”乘务员大姐狮吼到。
“大清早上班够闹心了,你们还这样打,一把年级了就不能忍让一下吗”乘务员大姐苦口婆心的劝导着。俩人恶战的时候,乘务员并没有拉架,而是用高亢有力的嗓门将这混乱的场景震慑住。
公交车因斗殴停驶,纷纷扬扬的议论和责备向两人,秃头大叔和白帽男终于罢手。
公交司机见形势好转,重新启动车子出发了。
“你打老人就是不对!”一位看似文弱清瘦的灰衣男对暴戾的白帽男说到,“关你屁事!”白帽男怒斥道,“我说你打老人就是不对,你把他头都打的起包了”灰衣男怀着巨大的勇气说到,“你了解情况吗,他先骂人的,他骂你妈你愿意吗”白帽男呵斥道。
“管你啥事喔,你咋那多管闲事呢”灰衣男那微胖脸上有少许雀斑的老婆说到!“我多管闲事吗!这一车人都没有人敢说话,眼看着老人被打,有本事跟年轻人打架啊”面对一车的乘客,灰衣男的回复完全没有顾及老婆的面子。
沉默··冗长的沉默,大片的桦树、榆树和松柏组成的林野从窗外闪过,另一处低矮的城中村内打工的外乡人前赴后继的奔向公交站,阳光映照在村南开发区新建的居民楼的幕墙上,在楼里生活的大妈们已经陆续起床拉着小推车前往物美卖场采购新鲜的芹菜和香蕉。
“你看看我的头,你有本事再打我啊,来啊,你打我!”短暂的沉默后,秃头大叔起身找白帽男理论,大叔拽住了白帽男的衣角,为自己打抱不平。方才灰衣男的话让他内心变得十分憋屈生气,他心底明白之前的打斗自己完全处于劣势,不仅被踹了几脚,还吃了几头盔,越想越生气,自己这样的年长却被白帽男暴打心里气愤难平,便又开始找白帽男理论。
“把你的手放开!”白帽男怒斥道。“你吼什么吼,你有本事再打我啊,来照我的头打”秃头大叔委屈巴巴的说到,“我说把你的手给为放开”瞅见秃头大叔头顶鼓起的肿包,白帽男担心出事忍住没有动手。
就在秃头大叔离开座位找白帽男评理的时候,激怒的争执声再度引发了乘客们的围观。当所有乘客们将目光挪至到即将进行的二次打斗中时,令人感到唏嘘的是,方才敢站出来说话的灰衣男微胖老婆悄无声息的坐到了秃头大叔之前的座位上。
“别吵了,再吵车就不走了,要吵下车吵去”乘务员大姐提高嗓门喊道,车子又停在了路边,俩人暂且放手了。“要打下车打去吧,别再耽误大家时间了”车内的乘客说到。司机将后门打开,清凉的空气从门中渗入。迫于舆论,白帽男率先下了车,秃头大叔在下车的瞬间犹豫了,伸出了脚又缩了回来,他并不畏惧白帽男的淫威,只是下车继续理论将会导致他上班的迟到,这样一来老板必定会数落。他已经盘算好今天把改建饭店的包厢造型做完,若是这样下车跟白帽男拼命,得不偿失。他想着自己一天挣到450元可以给孙子买辆小汽车,买一套名贵的新衣服,和一个月的零食,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按时上班,尽管他头上已经肿了一个大包。
“还好老东西没下来,想揍他又不能下重手,哼!”车辆再次启动后,白帽男独自遗落在杂草疯长的马路边,他从容点燃一支香烟,自在的咂一口,烟雾从他那得意的脸上升起,消融在清凉的空气中。
“你他妈的瞪我干什么啊”灰衣男呵斥妻子的声音又一次打破了片刻的安静,“我让你少管闲事而已”妻子温和的说到,“这是管闲事吗,你看他打老人,这一车人都不敢说话,现在是法治社会,他还能怎么地,他有本事跟年轻人一起打啊,打老人算什么本事!”灰衣男辩论到,“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你真够冷血的,你给我起来!”
妻子呜咽的抽泣声响起,乘务员大姐、受伤的秃头大叔和车上每位乘客都低垂着脑袋如僵尸一般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