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安好

伤痛就是一种记忆深处的清醒剂,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攀上你的心头,浸染你的思绪,重复你的梦魇,然后不断提醒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伤痛不过是成长路上的小小羁绊而已,它自有它的归处,你还有你的前路!

三年前,无知的我在姐的心情随笔底下无厘头的留下这样一段话,末了,还不忘得瑟地问一句“写得怎么样,我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太肉麻了!……哈哈哈……”

可是三年后,当我得知事件原委,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姐是我大学同学,比我们都大,所以都叫她姐。

姐从小没有妈妈,只有一个没上过学不识字又穷得叮当响的爸爸,家里唯一带电的电器……嗯,手电筒算不算电器?高中毕业,爸爸借遍了亲戚朋友搜刮了家里前前后后才给她湊了1500块不到的钱,这将是她上四年大学所有费用。

那时我只知道有个词叫“拮据”,但在她身上用不着,因为她那叫做“艰难”。

但她在向我们说起这些的时候,笑得自然而坦然。

大学四年,她做了四年家教,欠了四年学费,独自挣了四年生活费,总打八毛钱的青菜,穿五块钱的牛仔裤,十几二十块钱的鞋,在她面前,我都不敢说我穷,虽然事实上我也确实比较穷。

体检,查出一不大不小治不好医不了也死不了的毛病,唯一可靠的方式就是注意饮食和休息,心情要好,待它自行康复。她的第一反应是,回来告诉我们,以后不要用她的杯子碗筷,避免连累我们。

好容易熬到毕业,可以正儿八经工作挣钱了,兴许还会因为那治不好的毛病吃上许多闭门羹,等真的挣钱了,第一件事是还了欠学校的学费,我想那些年的日子她也未必过得多轻松。

那时候,我自己工作忙得要死,也没空管谁谁谁晒娃晒幸福晒旅游啥的,只是偶尔在她的空间里瞥上一眼,大概是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她有了一个可爱的胖儿子,休完假回去工作,儿子放在奶奶家帮忙照看。之后在她的某一条状态下回复了开头的那段话,再往后的一段时间,她的空间加密设置了权限,于是不求甚解的我就没有再进去看过。

直到三年后,看到一张她新晒出的照片,照片中的小女孩依偎在她身边笑容灿烂,我立刻觉得自己记忆出错,性别年纪都不符,内存不够用了。怎么变女孩了,如果是生二胎,没理由只晒一个,一直对老大只字不提啊?思来想去好几天,自己没有记错的可能性啊,最终还是决定一问究竟。

女儿是她第二个孩子,老大是儿子,但在他奶奶家意外走了!

八个多月的孩子,抱着哄他玩儿,刚长几颗牙,奶奶给了半个苹果啃,小孩子爱笑,然后意外就发生了,老人也不懂急救,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我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难过得我一天都精神恍惚。

我只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但那都是新闻里别人家的孩子才会发生的事情,肯定离我很远,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亲朋好友身上。

我也是个妈妈,我的孩子也才一岁,在他十个月的时候,奶奶过来照顾了几天,总是在孩子哭闹说笑的时候,一勺饭就塞进了嘴里,孩子奶奶的理由是要趁这个机会喂进去!

好吧,我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再加上心急,言语中免不了不合适的地方,与孩子奶奶起了冲突。

可是失去孩子的姐却说,“老人是没照顾好,不过这又不能怪他们!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为什么为了工作要把孩子送回去他们带?我恨也只能恨我自己,他才八个月,我都没用勇气回去看他最后一眼!”

不知道给我讲述往事的她此刻有没有哭,反正作为旁观者的我已经红了眼眶。

我没有她那样的度量,我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是我碰上那样的事情,只有离婚的节奏。离婚没有用,也弥补不了任何东西,我很清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发泄口,平衡一下自己心中的伤痛而已。

我再次点进她已经重新开放的空间,相册里从毕业到2015每一年的照片都有,唯独缺了2012和2013。

只有一篇2012年的日志:

无论我有多么不愿意相信这些事实,但这个九月,注定是这三十年的人生中,最伤心难过最漫长无期的九月。

时间会慢慢消磨一切,但你是我心中永远最可爱的宝贝。

缘分天定,我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坚强与坚持才是迈出幸福的第一步。

失去过母亲的孩子,失去过孩子的母亲,这两种爱的失去,是生命中永远抹不去的痛楚。

唯有自信坚强能拯救自己,让家人放心,生活还要继续!(2012)

说实话,本来我就不擅长说宽慰的话,面对她,我更是不知道如何假装若无其事的去安慰她。

“人生没有总是一帆风顺的啦,2012是我的世界末日,但是,一切总算都过来了,相信总会越来越好的!”

是的,从认识她,她就是个独立坚强勇于面对的人,我跟老公说,换作我,她所遭遇的任何一件事情,我都可能承受不了。

老公问,如果承受不了,你会怎么样?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也许会撑不下去!

我无法想象我没有妈妈长大的日子,似乎也过不下去家徒四壁拿不出一分钱的日子,明明身体不好每天只吃青菜还要出去打工,怀胎十月痛苦分娩得来的宝宝只因为老人的疏忽和无知失去了幼小而脆弱的生命,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让我失去生活的信念和信心。

可是她,无论多么艰难的处境,她都埋头咬牙隐忍过来了,对生活不卑不亢,不屈服但也从不埋怨,不怨老天对自己的不公,不怨生活让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所以,她的人生兴许已经是一部小型的血泪史了,可是,她依然活得积极而充满能量,内心也更加强大。

工作不顺心,孩子很调皮,家人会拌嘴,如果我还埋怨这些,只能让我在她面前更加无地自容。

“我女儿的名字叫安安,就是希望她平安一生,生活平平淡淡才最幸福!珍惜眼前的幸福,知足常乐!”

生活平淡才是福——但是,真正能体味其中含义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不折腾就不叫人生”才是多数人的写照,没有失去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珍惜的,姐的人生或许有太多的失去和苦痛,但所幸,如她所说,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很幸福,有可爱的女儿,疼她的老公,除此以外,还苛求什么呢?

所以,姐,我不想安慰你,我只想说,希望你未来的日子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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