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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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七期“我”主题写作活动。

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无法碰触的过往?如果你又流浪回那从前的旧时光呢……

我跌落在水中,沁冷的水让我倒吸了一口气。身体肆意地随冰水而坠落。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周围越来越冷,不断有气泡在我周围上升。一种死亡之前的窒息感慢慢侵蚀了我的大脑。

这时一束光打进来,照在我的脸上,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气泡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像一串串珍珠向上升起,一切似乎放慢了速度,我用手托起一串气泡,气泡在我手上慢慢柔软起来,白色的,恍若棉絮。我发现手里的不再是气泡,而是丝丝缕缕的云。周围都是云,我被一片云托着飘在空中,不再有坠落感,身体轻盈起来,如一片鸿毛漂浮在蔚蓝的天际。

突然一声炸雷响起,云不见了,天空消失了,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落下去!那种失重的眩晕感让人惊厥!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我快速睁开眼,“腾”地坐了起来。眼前是捣蛋鬼妹妹拿着一只锅敲得震天响!啊!让不让人活了,我气的一拍头,想揍她!

咦,不对呀!我有点晕,我这是在哪里?我多大?妹妹!她,她,她怎么是幼年时的模样?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我再细看四周,破旧的墙皮有点脱落,木框玻璃窗,屋顶是檩条顶。老旧的木制家具。这是多年前的老屋呀!印象中我十岁左右的样子?那我呢?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镜子前面,天!我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我这是几岁呀?

不对,是梦?还是我坠落时掉错了时空?!我使劲在腿上拧了一把,“啊!疼!疼!疼!”我不禁呲牙咧嘴的喊起来。

小不点妹妹咧着小嘴冲我咯咯乐:“姐姐你做什么呢?为什么拧自己。”

我示意她别吱声,瞪着眼瞅着她问道:“你现在几岁?确定你不是在梦里?”

她一脸懵,“我7岁呀,梦里?你自己还没睡醒吧?!”

“快点起来吧姐,赶快给我做饭去,饿死了,一会还要去上学呢,再晚要迟到啦!”

“我……”眼下这状况让我不知所措。回过头来一想,算了,还是先做饭吧,即使在梦里该上学也要上学,不然被老师批的滋味可不舒服。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还是那个我总也不太会用的炉子,二十多年前家家都用这种炉子,这个是妈妈亲手盘筑的。用粘土、柴草和泥,用砖做骨架。样子有点像茶壶。前面有口放进去柴草,后面的口供烟火朝外冒,上面留的口是放置锅的地方。

烧柴做饭,好不容易把饭做好了,弄了满脸的柴草灰。一看时间要赶不及了,赶快扒拉几口拉着妹妹便朝学校跑。唉!这个经历实在不想再过一遍了。不过今天已经不错了,之前常常出现饭做少了的情况,干脆先让妹妹吃饱,剩下的自己吃,总不能让她挨饿。

爸爸妈妈去城里做生意了,留下十岁的我和七岁的妹妹在家里。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当时似乎没有听到过什么拐卖人口的事情,不知道是信息闭塞还是确实少。反正家家户户夜不闭户,当时民风如此。所以父母才这么放心把我们留在家里吧。这样的生活我和妹妹过了好几年。

放学了,当我们排着队踏出学校的大门时,已经是傍晚,我抬头望向天空,夕阳笼罩在这宁静的小村庄,满眼青绿,像用画笔涂上了一层橙色的温暖。远处地里干活的人们三三两两朝回走。让我觉得这个梦有点长,但终是这回不去的故乡,回不了的从前又在眼前,重温这段时光挺好。

晚饭后隔壁的女孩来家里玩,我和妹妹为了多留她玩一会总会绞尽脑汁。拿出动物饼干,方便面给她吃。她总是一脸的羡慕说:“看看你们多好,别人家的孩子可吃不到这些的。”

我又拿出爸妈从商场买来的漂亮裙子给她穿,她开心地转着圈看身上的裙子。不想让她回家,因为害怕,害怕静静的夜晚降临,害怕噩梦中醒来,在被窝里一动不敢不动时,身边只有年龄更小的妹妹。那种孤独与恐惧只有经历过才刻骨铭心。孩子世界里的安全感往往来自父母的陪伴,而我和妹妹的这段岁月里恰恰缺失了。

下来我应该遵循梦里的时光给她们讲故事了,好吧,讲个新故事吧,我看了一眼屋顶那个暗淡而又孤零零的灯泡,开始讲《魔法树》,讲到孩子们来到魔咒国,妖精把魔法药水卖给了老锅头,老锅头一不小心把魔法药水洒到了自己、月亮脸、丝丝和乔的身上,他们都变大了很多倍。没有办法回到他们的大魔法树上去了。

妹妹仰起脸说:“姐,虽然我们没有魔法药水,可是我有魔法口袋,这个魔法口袋可以用烟雾编织梦!”

“你看。”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大口袋放地上撑开了给我看,里面果然有一些紫色的烟雾在缭绕。

“我们随这些烟雾去我们去不了的时空吧。”说话间她朝口袋里跳了进去,然后化作了一丝烟雾。我惊诧的下巴要掉下来了,随后也心惊胆战地跳了进去,我感觉身体被烟雾融化掉了,自己也变成一缕青烟,随风飘走......

“小寻,小寻”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喊我,像是妈妈的声音。我尽力睁开眼睛,只见妈妈手里拿着50元钱,走过来,脸上没有哀伤,没有惊喜,平静如水,她走近我,抚了一下我的头说:“你的学费还差200多元就够了。”我从隔壁奶奶那里又借来50元。

我心里一酸,为什么时空错落带我来这段岁月呢!这是我很不想回忆的一段日子。当时我和妹妹当时已经被带到市里上学,这是我初中毕业刚要上高中的时候,学费并不多,可是对于当时家里的状况来讲,筹够这点学费都是非常困难的。父亲生意上失意,当时艰难度日。我知道妈妈今天为了凑我的学费把认识的人一家一家借了一个遍的。

我随妈妈回到家里。原来的房子已经卖掉,这个是租来的房子。我刚一进屋,看到地上放了很多白菜,油菜还有几样菜叶。

妈妈看了一眼说:“从菜市场捡来的,你看都特别鲜嫩呢,被扔了多可惜呀!”其实我知道妈妈是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我进了自己的房间,眼泪哗哗地下来了。

晚上父亲回来了,一脸憔悴与愁容。我看到父亲的第一眼,心里经历着惊涛骇浪。父亲,我梦里都渴望见到的人,离我们而去这些年,我藏了太多的思念,我深深地凝视着他,可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色笼罩,黑暗总是像伸出来的魔爪袭来。总会有那么一段至暗的日子,让你感觉透不过气来。而我却经历了很长的一段这种时光。长到让人感觉没有尽头,看不到一点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宁静的夜,爸妈的对话清晰地进入我的耳朵

“手上没钱了呀,除了孩子的学费还差200多元,再过几天买米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是妈妈的声音。

“我再想想办法,这车一出事故,又赔进去10多万,唉!”爸爸一声哀叹!

“实在不行把车上拆下来的发动机卖了吧!就是当废铁卖应该也能凑够孩子的学费了。”妈妈思索了一刻说道。

“可是那个发动机还能用呢!”爸爸觉得有点可惜这样卖了它。

“行了,它重要还是孩子上学重要?我说卖就卖,就这么决定了。”妈妈坚定地说。

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我上高中的学费,原来是母亲把大货车上的一个发动机按废品的价格卖了凑齐的!

思绪万千的我在清晨到来前才渐渐困意袭来,双眼开始不受控制,渐入梦乡。梦中下起了一场小雨,雨打屋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让我感觉寒意渐浓,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居然被冻醒。

当我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骑着一辆38大自行车,朝故里的方向走。我头晕晕的,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这应该是两年以后了,我在市里住宿上高中,因为生活窘迫,父母带着妹妹已经返回了老家。

我骑到经过自己家田地的时候,看到了母亲,她正在地里收花生,我放下车喊了一声:“妈妈!”便朝地里走过来,母亲回头的一瞬间,像用烙铁烙上一样刻在我脑海里。有时候就这样奇怪,某个人,某个细微的场景落在你心头,脑中,足足可以让你记忆一生,抹不去,擦不掉,清除不了。

她一条腿九十度撑地,另一条腿跪在地上,脚下是潮湿的泥土。应该是蹲在地上时间太长了,实在太累了,干脆以这个姿势在劳作。身后是已经出土的花生躺在秧上整齐的摆放着。听到我一声喊,她回头看向我,一只手拢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头发。我走近了些,清晰地看到她额头上多出来的丝丝银发。不知为什么眼睛强烈的发酸,刺激的泪水蓄满了眼眶,滚落了下来。

母亲在我印象中并不是很爱笑,但无论何种境况下我更是很少看到她掉眼泪。不似我这般没出息。她看到我溢出的泪平静地问:“怎么啦?”

我笑笑说:“没事的妈妈,你知道的,天一冷我便会迎风落泪的,况且骑了这么远的车。”

母亲不再问什么,说道:“你先回家吧。骑了一路也累了。”我没有吱声,蹲下身来和母亲一起干活。

这段日子是中秋时节了,忙完地里的活,家里又有更加累的活。父母回老家后,父亲依然不甘心,又建了一个食品厂,生产甜点,糖果。雇用了很多工人,而两年后的现在,正是食品厂倒闭不久的时候。来要债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欠了人家的工资,有的是建厂房买设备时借下的钱。好一点的,过来看看确实没有也就不再多说走了。而有些人看到要不回来,便会把话会说到很难听。世人更喜欢锦上添花,很少人乐意雪中送炭,更有甚者墙倒众人推。

越到了困境时,很多人更担心给不了钱,越是加紧了来要。母亲便和父亲商量,干脆在院子里研究着建了一个可以放三层烤盘的烤炉。加工打各种点心,收加工费。

老家人的习俗,中秋前很多人会加工月饼和各种糕点,父母每天累到直不起腰,最忙的时候一连三四天得不到片刻的休息。而一个中秋下来基本是收不回钱的,因为很多都是欠人家钱的来加工,大部分抵了欠款。还有一些人知道这时会收回来一点钱,赶着这个时间来要债。

我在家的日子里尽力帮着他们干活,连小我几岁的妹妹也懂事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然后就是看着他们辛苦劳累,看着络绎不绝的要债人上门,心忧伤而敏感。

为什么一直徘徊在这段岁月里,走不出去呢?这样居然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过年,我对于年的厌恶,对于门外喧闹的炮声的厌恶,就是从这段岁月开始的。以至于直到现在每当过年潜意识里有的依然是忧伤和难过。

别人家过年欢天喜地,而我们家越是临近过年越是要债的人踏破门槛。对于父母过年就是年关,父母总会对来要债的人说尽各种好话。我因为放寒假在家,自然是逃无可逃地又经历一遍。最难过的日子,家里炒菜的油都没有了,有一段时间母亲便拿酱油炒菜,炒完后她尝一尝说:“来,来快尝一尝味道真不错呢!”

不管怎样的境遇,母亲总是想尽办法让日子过下去,很少说气馁的话。

悠长的岁月,慢慢地熬着!它磨平了本来桀骜的母亲的性子,磨掉了父亲的满腔热血。而我在等一场大雨的来临,它可以冲走这段难熬的岁月吧!可是雨没有等来。

忙了整整一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我扶着梯子爬上屋顶坐下来发呆。

妹妹突然上来拉了我的手说:“姐姐你飞过吗?就是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听她说这话,我一脸雾水。

“我带你飞。”不等我反应过来。她拽着我朝下跳了下去。又是一阵失重的眩晕感袭来……

当我再次意识清醒过来,我、妈妈,妹妹坐在一起,身边还躺着一个水灵灵白净净的娃娃!我努力的让自己想,这个娃娃到底是谁?!

我指着娃娃问旁边的妹妹:“他是谁?!”

妹妹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说:“叶苏寻,你傻了?!他是你的宝宝呀!”

“是吗?!”我还是一脸茫然,用像看小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有宝宝的?他…他多大了…?!”

“他五个月零十二天,你真的一孕傻三年呀?”妹妹停下来笑说道。

我看了看四周,是一间简陋的小房间。我努力让自己思维跟上变化了的时空。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了,这是我刚刚生完宝宝那年,快一年没有见到父母了?这次专程带了宝宝来看他们。爸妈租着房做点小生意,虽然辛苦但境况比之前那些年好很多了。

但这之后的时光是怎样流逝的,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和之前经历的那些岁月片段完全不同呀!

我再想便开始头疼欲裂,我揉了揉太阳穴,停下来考虑这些事。

“妈妈,你们现在年龄也大了,手上也有些积蓄了,不要再这么辛苦了,等把家里的房翻盖好了,你们回家吧!”我回头对妈妈说。

“你爸爸这次回家就是去张罗盖房的事情。原来的老房实在不能住了,我们又出来了这些年,房子更加破旧。”妈妈一边围上围裙准备做饭,一边跟我说着。

“等盖好了房,我的意思不行就回去了,也清闲几年。这些年呀,唉!”妈妈继续说着。

“可你爸爸说还要再折腾几年,手上多存下点儿钱。好给你们留下,这些年他总觉得亏欠你们的。”

“爸爸从不亏欠我们什么。”我有点不太熟练地抱起床上醒来的小家伙。

说实话,我还没有适应过来母亲这个角色,不知道该怎么和怀里的小东西和谐相处。

妹妹过来宠溺地摸摸他的小脸儿说:“看看你妈妈多不称职,一转身就忘了你是谁了!哈哈哈……”

我没理她,继续和妈妈聊天。“等房盖好了,你们回去种点地,够你们吃就行。悠悠闲闲的多好。爸爸喜欢看书,喜欢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喝酒。那就随他去就好,你不要管他太多,也辛苦这些年了。”

“我不管他太多。”妈妈难得的露出欣慰地笑容。谈话是愉快的,我为爸妈憧憬着他们以后的生活。

吃过晚饭,小家伙睡着了,我们也躺了下来。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我一激灵坐了起来,紧接着墙角的地方冒出很大一团火球,然后消失在半空。一片白光过后,刺的我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我莫名地心里开始慌乱。

妈妈,妹妹也都惊醒了。妈妈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电闸短路了,试着开灯果然不亮了。妈妈平静地说:“睡吧,明天再找人过来修。”

我没说话,但很久没有睡着,心里的慌乱一直持续着,后来实在困的盯不住了,渐渐睡去。梦中我看到了在老家的父亲,他和几个人坐在饭桌前,边吃饭边商量盖房买材料的事情。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们吃完饭后,便开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载着几个人一起去材料市场定各种材料。车行驶在路上 开车人速度很快,风驰电掣一般前行着,我的心也被这种速度悬挂了起来。

到了一个路口的拐角处,突然对面拐出来一辆拉着沙子的大货车。我突然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急得心都颤抖起来,我带着哭腔使劲地大喊:“停下来,停下来!快停!爸—爸—……!”

“砰”地一声巨响,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如同一个拉长的慢镜头一样。我如何声嘶力竭地喊都是无济于事的,他们听不到。因为这梦的时空里没有我!

我看到了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 倒在血泊中,我看到了父亲,心如刀绞……

“啊!—”我喊了出来。这时感觉有人推我,睁开眼发现原来是噩梦一场。

“做梦了吧?起来吃早饭了。”是妈妈的声音。我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眼里满是泪。

“妈妈……噢,没事…”我欲言又止。

梦的太真切,我心里更加慌乱,便和妈妈说:“妈,我给爸打个电话,很久没有见他了,想他了。”

妈妈点点头。我打给爸爸,电话那头接通了,我心里扑通扑通一直跳。“爸爸,您怎么样?挺好吧?”

“嗯,挺好,挺好。就是还没看见孩子呢!过两天我安排好这边就回了,很想看看孩子。”

听得出来爸爸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放心了很多。不过想到梦里的情节,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爸爸今天去定装修材料吗?”

“不去,明天去。”他回答。

“那你路上小心点。”我不敢多说,因为只是一个梦。

“放心吧,没事的。”爸爸说着。

放了电话,我心情稍好一点。谁知吃过午饭后,我突然接到堂姐电话。听的出来,她尽量压了她的情绪在和我讲话:“小寻,你听我说完,别着急,本来叔叔说好明天去定盖房的材料,可是临时几个人决定今天去。可就在去的路上出车祸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你赶紧带了婶婶朝回赶,我们在医院守着他呢!”

我的头“嗡”的一声没有了知觉,我开始腿发软。原来注定的一切终是不会改变。缓了好一会才说:“好,好,马上准备回去。”

先把孩子送到了奶奶家那里。然后朝回走,回家的路如此煎熬,漫长。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止住自己发抖的腿。

堂姐的信息一会儿一个。“你们注意安全,但要快一点呀!”

“尽量快一些。”我低声对开车的孩子爸爸说。

“我知道。”他回答着,车速又快了一些。

车里紧张,压抑,我有点头不过来气。

“你们要快呀!”又是一条信息。我更加着急,手用力的攥着手机。

很长一会没有信息了,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一声手机信息铃声响起,我一惊。心惊胆战地看信息。

“不用着急了,注意安全!”只这一句话,我感觉自己心一下子空了,浑身无力,感觉有一刻脉搏是停了跳的。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滴眼泪下来。我平静地回头,对妈妈一个微笑:“不用着急,没事的。”

医院在市里,我们先去了市里表哥家,我不能让妈妈这样去医院。只和她说,要在表哥家落一下脚。下车后妈妈便问,什么时候去医院,我们只能骗她说,现在爸爸在重症监护室,去了也见不到人的,所以明天带她再去。

一帮人和妈妈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我,孩子爸爸,妹妹去了医院。到医院后,大伯、堂姐、堂哥很多人都在。大伯平时是个严肃沉静的人,平时喜怒哀乐很少露在脸上。可是看到我的那一刻,大伯眼泪哗哗地下来了。朝我伸出手臂,我上前拥抱了一下大伯。千丝万缕的情绪此刻一下涌上心头。病房里还躺着受伤的堂姐夫,我不敢哭出声,因为他还不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

我一直觉得这是一场噩梦,而我的梦中明明那么清晰的看到了父亲离开前最后那一刻,他紧紧握着堂姐的手,像是抓住最后的那一根稻草。他的头部受了很重的伤,血流不止。堂姐掉着眼泪,喊着叔叔,让他不要睡去,另一只手给他不停地擦去头上的血。

他在等我们,可遗憾的是这梦中分明没有我们,所以他也没有坚持到见到我们的那一刻……

而现在我又一次面对时,就像刚刚结了痂的伤疤硬生生把它撕开一样,撕心裂肺的痛。我没有哭,或者说没有时间哭。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甚至没有时间去消化和接受这件事。所以它一直哽咽在我的心里,一直哽咽着。像一个永远融化不了的刺卡在心上。

我该如何面对母亲去和她说呢?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最懦夫的方式,推给了一位长辈来讲。因为实在没有勇气去说。

当这位长辈比较婉转说出这件事时。我看到平时遇到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母亲,眼神里分明有了一丝慌乱,一种绝望。她先是一句话没有说,手里一直攥着的包又抓紧了一些。手有些颤抖,缓和了好一会才说:“人已经没有了是吗?!”

我们都低着头没有出声。满满一屋子的人,没有一点声音。还是这位长辈应声说:“是!”

她没有再说话了,平静的让人害怕,我一向懂得母亲的坚强,可是现在我宁愿她大哭一场。可是她没有,她越是这样我心里更加难过。

父亲的遗体送回家中,回到老屋,我的心更是一片荒凉,冰到了极点。这里那还有家?!老屋被拆的一片狼藉,残砖断瓦。破旧的院子里因为长期没有人住,杂草丛生。地上甚至长了一层青苔。血色的夕阳中,这残败的景象更是断人心肠。停放父亲的冰棺就放在这杂草丛生的院中。父亲就这样走了,连最后的时刻居然房无一间,地无一拢。

几位表哥,堂哥又找了一些人,半天的时间,用老屋拆下来的砖和材料临时搭建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好让母亲可以有一个地方呆。院里把杂草简单清理了一下。伯父和堂哥建议去他们家办理丧事,可是母亲执意不让,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整个葬礼就在这破败的院子里举行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已经是最大的遗憾了,可现在这情境,我的心比刀绞还要难过。心此刻孤寂成了荒原,也崩溃到了绝望的边缘!

后来我一直在想,人的一生只要生命在,再多的苦难是不是都可以熬过来的,终是有希望在的。只怕连接受苦难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便真的没有了。

葬礼的过程我终是恍恍惚惚地,记不得,想不起,再或者刻意忘记了吧。只记得那天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生命中遇到过的最大的一场雨。它带着我眼中的雨和所有亲人的泪一起流向了那条河。叫忘川吧,据说忘川河的水是逝世亲人的泪水汇聚而成。

之后我们想要带走母亲,可她坚决不同意,她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她说要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她要守在这里,她说怕父亲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她说父亲最后的一个心愿还没有完成。这期间我们尽量给了母亲一些支持,可是毕竟不能长期陪在她身边。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住在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前后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硬是一个人撑着把房盖了起来,这其中的困难和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房子盖好的那一天,母亲做了几个父亲爱吃的菜,拿了酒。我们随她去了父亲的坟上,她和他叨念:本来你走后我是有心跟了你一起去的,可是转念一想,我再走了,孩子们该多可怜呀,我还得替你守着她们呢。现在房子盖起来了,你的心愿也了却了,我也可以安心了!那一刻母亲的泪终于流了下来,这是父亲走后唯一一次我见她落泪。

她把新家打理的井井有条,院里种了各种的果树和蔬菜。我从她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平和与安详。

那天我到院子里去摘葡萄,正在这时突然狂风四起,乌云席卷着闪电而来,雷声大作,天气也暗了下来。我心里大惊,感觉仿佛末日要来临一样。母亲和亲人们慢慢变得影像模糊起来。妹妹急匆匆走来,手里拿着那个装了紫色烟雾的口袋,大声说:“快点,姐姐,我们该走了,这个时空我们呆的太久了,它马上要烟消云散了,再不走我们会随着它一起消散的。

说话间,直接把大口袋套在我们头上,那一瞬间,我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拿起从兜里掉出来的笔记本。那曾是我从老屋的废墟中用手扒出来的,是父亲记录过的他的一些过往。可是就在我抓到手里的那一刻,它化作一团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吧,它本就只属于这个时空,我带不走的。我刚想再问妹妹一些话,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记忆的片段在时空中慢慢消散而去,最后化为口袋里的那一缕烟雾。我清醒过来时,是周末的清晨,终于跳出了所有的回忆的时空,回到现在的岁月。

很多时候的风轻云淡隐藏了曾经的狂风骤雨;每一朵平静的浪花里都映射着过往的惊涛骇浪。

我坐起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外面树木绿意正浓,一只漂亮的鸟儿站在枝头唱着动人的歌。日子依然有条不紊的过着。

吃完早饭,我认真的打扫了房间,拉着母亲一起去花市买来两盆飘着清香的栀子花。母亲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柔和的光打在盛开的栀子花上,也打在母亲的白发上,洁白的花朵肆意开放。晚上我做了美味的佳肴等着将要回家的大不点和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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