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种事,有时需要背水一战。结果未必圆满,过程注定精彩。人生如果是部电影,青春里炙热的追逐,滂沱的眼泪,无羁的折腾,则是其中最华丽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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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1</big></big>
大学里,许愿有三个室友,王明阳、麦冲和飞飞。
三人都有女友,唯独许愿,始终单身狗。
逢周末,情侣双双,同城的欢聚,异地的网聊,恩爱秀得天翻地覆。
有个周末,许愿生日,暗示性地问了室友很多遍:明天,你们有没有空?
三个室友一起摇头。王明阳说:陪蒙蒙看画展;麦冲说:去燕子家吃饭。飞飞说:你们都不在,老子和小闵玩裸聊。
兴致勃勃说完,纷纷指点许愿。
说你努力一点,发型换换,锻炼锻炼。一身淘宝货不要紧,脱开后有六块腹肌,有马甲线,那也很赞。
追女生,第一要素是表白。什么“同学,你掉了证件”之流的搭讪,老套又丢人现眼,要会制造浪漫。
与其说是指点,弗如说是批判。
许愿郁闷之极,出了寝室,到楼下,看见宿舍管理员老张,在门卫室里打瞌睡。
老张退伍军人,打过越战,瞎了只眼。婚后又丧偶,当鳏夫当了许多年。成天戴个黑眼罩,貌似海盗,人却很和善,男生的女友来访,老张睁只眼闭只眼,一般不阻拦。
他不阻拦,单身狗就很惨。
许愿每每遭虐,一腔邪火往往无处释放。
绕宿舍楼兜了几圈,许愿去校外的蛋糕店,买了盒生日蛋糕,打算独自庆祝一番。然后回学校,形孤影单穿梭松林间,到处都是校园情侣,或勾肩搭背,席地而坐;或隐隐相拥,偶偶私语。
好不容易,找到一方净土。许愿摆好蛋糕,插上蜡烛,一一点燃,准备许愿。
一时又想不出许什么愿。脑子里,闪过室友与其女友的恩爱画面。
“妈的。”许愿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重色轻友,重色轻友,你们明天都分手。”
念了几遍,忽然想到老张,深感同病相怜。于是又念:“愿张大爷有个好姻缘。”
旋即,吹灭蜡烛,啃光蛋糕。
回宿舍的时候,许愿竟有几分莫名地兴奋。
被老张叫住:“你小子今天不对劲呢。”
许愿吓了一跳:“哪里不对?”
“干过坏事。”老张深沉地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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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2</big></big>
很多人都许过一些宏愿,大多无法兑现。譬如彩票中五百万,譬如环游世界。
许愿万没想到,自己许的愿,竟全部兑现。
先是王明阳,明明设了闹铃,却一觉睡到中午。睁眼一看,手机居然没了电。
插上电源,电话就打了进来。蒙蒙话语似刀剑,劈头盖脸一通砍。
王明阳忍不住顶了一句:“好像少看一回画展,就显不出你是文艺女青年。”
蒙蒙怔了一下,在电话里喊:“和你在一起,从来就不浪漫。”
接着抱怨:“你从来没读懂过我。在一起那么久,没对我说过一句情话。”
王明阳说:“我唱过情歌。”
“可都被你改了歌词,改得一塌糊涂。”蒙蒙接着问,“想过我喜欢听什么吗?”
“知道,假文酸醋的文艺小调。”王明阳语带讥讽:“脑震荡都非要说成脑波荡漾。”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蒙蒙摔了电话。
王明阳开车直奔展览馆。
一个男生陪同蒙蒙看画展。王明阳双眼充血,上去拉拽。
“你把我弄疼了。”蒙蒙尖叫,甩开王明阳的手,悻悻道:“都分手了,你还纠缠。”
王明阳如遭雷劈。
同一时间,麦冲到燕子家吃午饭。
一开门,燕子就没好脸,阴沉沉,不错眼珠地盯着麦冲看。
麦冲问:“你怎么啦?”
燕子反问:“你说我怎么啦?”
麦冲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啦?”
俩人矫情半天,燕子说:“昨晚上我手贱,翻你前任的微博看,发现里面很多条,都有你的留言。”
麦冲心里一沉,琢磨怎么解释。
燕子接着说:“我继续手贱,又去你QQ空间看了看,发现加密相册里,留着她很多照片。”
麦冲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相册密码?”
燕子不动声色地说:“我破解的。”
麦冲心里一寒,感觉身陷谍战片。
燕子的脸越来越阴沉,低低地说:“你真的忘不了她,我们分手吧。”
飞飞起得早,肩搭毛巾,脚穿拖鞋,睡眼惺忪去洗漱,一头撞在寝室门框上,脑袋起个包,又红又亮。
洗漱完,和远在上海的小闵视频聊天。
小闵说:“你的头不是撞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飞飞说:“怎么跟张大爷一个口气?撞的就是撞的,骗你干吗?”
小闵有些忧郁地说:“隔这么远,你干了什么,我都没看见,还不是你说了算。”
飞飞发急,说你不信任我。
小闵说,你才不信任我,上周末,我跟班长看场电影,你就盘问了半天。
飞飞说,你跟男生去看电影,我能不问么?
小闵说,告诉你是信任你,没想到你不信任我。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飞飞气得七窍生烟,五脏溃烂,一拳将显示屏打翻。
过了会儿,气消了些,又和小闵聊。
小闵说:“你那一拳,如果穿过来,肯定打爆我的脸。”
飞飞一个劲儿道歉。
小闵叹口气说:“心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飞飞问:“什么意思?”
小闵说:“不如,我们散了吧,真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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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3</big></big>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相恋,每天都有人分手。
分手的缘由,五花八门,稀奇古怪。
一个人许了一个愿,导致三个人分手——这是我听说过的,最离奇的分手。
失恋的状态,也是五花八门,稀奇古怪。
王明阳醉驾,在交警队里高唱宿舍版《我的太阳》:有疙瘩是菠萝,没有疙瘩是萝卜,会骂街是泼妇,不骂街是富婆……
等清醒过来,驾照12分全被扣光。
回到学校,坐寝室里接着喝,情歌唱得瘆人骨髓,摧人肝胆。
麦冲到操场上跑了八圈,回到寝室,念定场诗: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厮人不堪言,邀酒催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钗头凤斜倾有泪,徒迷花寥我无缘,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念完一首又一首,掰块肥皂当醒木,念至末尾,惊魂一拍。
飞飞比较安宁,不叫不闹,只是拿头撞门框,撞得颇有节奏感,像一声声鼓点,脑袋旧包未消,又添新伤。
整个寝室,热闹非凡。知道的,一室人都失了恋;不知道的,以为文艺汇演。
许愿惊得魂飞魄散。
回想起来,三年同室,大家投缘。也曾红过脸,转天就不计前嫌。
王明阳豪爽,常请室友吃大餐;麦冲豁达,大凡小事最能吃亏;飞飞义气,遇事挺身而出,从不怯场。
许愿觉得自己的心肠,简直是一条猪大肠,太脏。
夜深人静,宿舍熄灯。
许愿在黑暗中说:明阳、冲冲,飞飞,兄弟我有罪。你们失恋,都是我害的。
口气甚是诡异,三人侧脸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愿忧怨深叹,把自己许的愿讲了一遍。
三人异口同声:“切,鬼扯。”
“不会编故事,就别瞎编。”须臾,王明阳说:“兄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麦冲附和:“兄弟,别假装吉普赛巫婆。”
飞飞说:“兄弟,生日快乐,改天吃饭。
许愿悔恨得想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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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4</big></big>
不久,宿管老张给大家发喜糖。
据老张说,喜事来得猝然。他去临江公园晨练,无端的,就有几个老太太冲自己抛媚眼。老张便教老太太们打太极拳,其中一个,非要给他介绍老伴儿。好说歹说,老张答应见一面。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对方音容笑貌,酷似已故的前妻。老张一眼倾心。
都是已过半百的人,只争朝夕。婚礼说办就办,朴实简练,几桌婚宴,一把喜糖,十分圆满。
许愿嚼着喜糖问室友:“这下,你们信了吧?”
三人笑着点头:“神人神人,佩服佩服。”
转而,又说:“不如你再许个愿,让我们破镜重圆。”
许愿挠挠头,说:“那岂不是要等一年。”
三人瀑布汗。
接着说:“你以为我们真信啊?就算你许过些歹毒的愿,也不过是碰巧。”
许愿说:“难道你们一点都不想挽回?”
三人说:“覆水难收,说着容易做起难。”
许愿说:“一个个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平常怂恿我努力,事到临头自己就缩了。”
三人脸一阵红,一阵白。
闷了半天,寝室老大王明阳说:“其实,我们可以去挽回。”
感情这种事,有时需要背水一战。结果未必圆满,过程注定精彩。人生如果是部电影,青春里炙热的追逐,滂沱的眼泪,无羁的折腾,则是其中最华丽的桥段。
四个人手捧泡面,围坐一桌,商议方案。
目的很明确,让蒙蒙感受浪漫,向燕子表明专一,给小闵注入信念。
可是,如何浪漫?写情书,点情歌,看日出,都是些老掉牙的套路。
大家想来想去,想到一款游戏:密室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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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5</big></big>
左脑管逻辑推理,右脑管空间想象。
蒙蒙左脑极不发达,网上玩过一回“密室逃脱”,按攻略找钥匙,找了半天,头痛一天。
硬被闺蜜拉去玩“密室逃脱”真人版,不过是因为失恋后寂寞难耐。
地方在东区音乐公园,广场边建了一座“迷之城堡”。外观如欧式古堡,内设密室数间,机关重重。每间密室各有主题,体验不同的逃生经历。
闺蜜选了一个名为“新娘逃脱”的主题。
第一关,根据线索破解保险箱密码,从保险箱里拿到钥匙。
破解半天,密码让蒙蒙惊讶,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保险箱里,果然有把造型奇异的钥匙,下面压着一个粉红色信封。
蒙蒙拆开信,轻声读了几遍:
爱情是座迷宫,我不懂浪漫,于是迷失其中。只有你,能够让我找到答案,直通幸福彼岸。
接下来每一关,蒙蒙都会发现一个粉红信封。每封信里,都写有一段情话:
有人说,你很傲娇,在我面前总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对呀,我要和你三生三世,仅仅一世,怎么可以。
你的微笑,是无价之宝。与你比起来,蒙娜丽莎笑得跟崔永元一样。
有一种痛,芬必得、曲马多、扶他林、布洛芬、扑热息痛、阿司匹林都不好使,只有你管用。
转眼就是一生,转瞬就是一世,对你的爱,是我一辈子的心事,哪怕你根本不知,我依然会爱到呼吸停止。
蒙蒙读得十分开心。
最后一关,居然是拼对联。
石板上一副残缺对联,上联在左:问世间情为何物。右边一堆打乱的石块,刻着不同汉字。旁有小字注明:只能移动一次,否则机关永不开启。
闺蜜催促:快拼快拼,爱拼才会赢。
蒙蒙聚精会神,很快,拼出整幅对联: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哗啦一声,石板自动移开。石板下的凹槽里,放着一束玫瑰,花中有张精致的明信片,写着:你就是,降住我的那一物。蒙蒙我爱你。落款:王明阳。
一份心思,一份付出。
或者你觉得荒诞。其实,那些没花心思的表白,才是真正的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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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big>06</big></big>
王明阳在“迷之城堡”定制的密室,花费巨大。为感激蒙蒙闺蜜相助,又送了份厚礼。
与之相比,麦冲简单明了:刺字纹身。
计划是在后背上,纹一颗心,心里面刺上燕子的全名——甄雨燕。
为了省钱,麦冲在街头找了家小店。
小店纹身技师的语文课,是体育老师教的。三个字,刺错两个。把“甄雨燕”,刺成“曾雨艳”。
麦冲急了:“这怎么行?擦掉重来。”
“擦要痛一遍,再刺又痛一遍。”技师灵机一动,说:“不如在错的名字上刺个叉。然后,在旁边刺上对的。”
麦冲咆哮:“靠!老子要的是诚意版,不是搞笑版。”
于是重来。
何种价位,享受何种服务。技师收费低,手艺也潮,每一针刺下,都痛得麦冲肝颤。
痛就罢了,消毒也不净,转天背部红肿发炎,输了一周液,才压下去。
燕子落泪,摸麦冲的脸,点评:“你是一只傻狗。”
听许愿讲这段故事的时候,是在朋友的广告公司里。
许愿时任策划总监。我觉得,策划人的思维天马行空。讲的故事,未必真实,不知演绎成分有多少。
见我不信,许愿从办公桌里,拿出张照片让我看。
照片上,一个小护士,小巧玲珑,恬静可人。
“什么意思?”我懵懂地问。
许愿说,后来,王明阳和麦冲都破镜重圆,就剩下飞飞。大家决定,一起开车去上海找小闵。走走停停,开了几天,行至嘉松至太仓的高速公路上,疾风卷暴雨,模糊视线。我们半途翻了车。飞飞当场身亡,王明阳重伤,我和麦冲受了轻伤,被送往当地医院。
小闵赶到医院太平间,抱着飞飞的尸体,死活不放,哭得不成人样。
再后来,我在医院里,认识了照片上这个小护士。
我深吸了口气,问:“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许愿眼睛红红地说:“我们是异地恋,三年了。每年生日,我都会许一个愿,愿我和她长长久久,愿我的朋友幸福平安。”
人人都会有落单、忧怨、彻骨寒冷的时候。
胸怀善意,才能温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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