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后走在路上,我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我想写写她。
这个念头一直鼓舞着我,所以尽管外面只有零下一度,我也没感觉到冷。
我一直在回忆里找现在的这个她。其实她一点也不出众,在学校是现在仍然是。
这些年除了中年发福多长出来的那些肉,她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人印象深刻。
现在的她和走在街上的那些,有着二十几年的婚姻,日子过的风平浪静,天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已经徘徊在四十岁边缘,总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却又有些力不从心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她跟她们一样脸上擦了厚厚的白粉,涂了油腻的红唇,却藏不住岁月的风霜和眼底的落寞。
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穿了黑丝踩了八公分的高跟,步子却迈得有些踉跄。
她虽则是这许多人中的一个,但对我却又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我们应该有二十几年,没这么近距离的坐着,好好的说会话了。
她的头微微的斜倚在我的瘦弱的肩上,友情就是这样,哪怕中间隔了岁月的河,依然可以很轻易的找到当时的亲密。
偶尔她轻微的动一下头,我能隐隐闻到混合着油盐味的发香。
她说她刚洗了发,我不禁看了一眼她的手,那双一到冬天就冻伤的手,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这就是那个结婚以后以家为中心,以两个男人为中心,整整在家呆了十六年的她,我的曾经的那个小知己啊!
这十六年除了买菜煮饭就是麻将饭桌,现在呢?孩子上了大学,老公事业有成,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天地,她却没了着落。
等她有一天可以好好照照镜子,却发觉镜子里的那个她,眼角已经明显有了皱纹,脸上已经明显不再光滑。
突然间时间好象凝固在了那里,她甚至不敢承认镜子里的那个半老徐娘,那个眼睛有深深的鱼尾纹,眼神黯淡,皮肤毛孔明显粗大的那个人是她。
好象有什么人从她手里硬生生的夺走了什么,她想掩着护着但都无济于事。然后那个早晨她哭了,然后她想起给我打电话,哽咽着说:“我们聊会吧,你陪我聊会,我现在好想有个人说话,可是不知道跟谁说。”
她说常常想起我们上学那会在一起的情形,她常常把我当了知心的小姐妹,什么都愿意跑去跟我讲,就连我借住亲戚家的那间简陋的小屋,她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却只记得,我曾经在晚自习课上,帮她写那一封封龙飞凤舞的情书。大部分时间是她在旁边眉飞色舞谈她的那匹白马,那个远在他乡服役的白马。那些细节被她的痴心弄的象章回小说一样感天动地,结果到最后只是感动了她自己。
晚自习课上,她在旁边滔滔不绝,我伏案奋笔疾书。但也有时候是我一个人在那,静静的给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回信,她溜的无影无踪。当然事先得征求过我的同意,因为我对那些已经能背出来的桥段已经兴趣索然。
那些回信我是百分百站在她的角度,因为那时候我毫无恋爱的经验,没有男孩子爱我,我也不爱任何男孩子。
我跟我们班男生的关系好像更象兄弟,虽然我的外表更接近他们心目中的小女友。但是那时候他们好象都集体出现了视觉盲点,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追我,但这一点不妨碍 他们把我当尾巴一样,走哪带哪。
每次回信前,我得先把那个男孩子给她的信翻来覆去的看几遍,然后再给对方一封与我的真实想法无关的,情真真意切切只代表她的想法的回信。
虽然我大费笔墨,但那匹白马后来并没牵她的手。毕业后我只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她一些零星的消息,我们又重新有了联系,是在几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但是那次行色匆匆,我们只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的唯一确凿消息是,她一毕业便嫁了人。应该是我们那群人里最早嫁人的,至于嫁的怎么样,嫁给了怎样的一个人,过的是否幸福都无从知晓,一切的一切 只是道听途说。
然后便是现在,她憔悴的靠在我身上。这中间的二十几年,对我来说是一段 空白,只能用一些回忆来填。
但是当我在暮色四合的街头看到她,看到她开心的喊我的名字奔向我,看到她那双在冬天常常冻伤的手,我就知道她还是她。
一晚上的时间,我大部分都是做了一个安静的听众。她讲完一大段停下来看我的时候,我才轻声说一两句,但是每一句好象都能说到她的心里。
她好几次拉过我的手,说还是你最懂我。我依然相信她的话,就象二十年前我从不怀疑一样。
她讲她的这些年,还有关于那匹白马,我看到她的固执她的沧桑。她对那匹白马的无望的爱,她被那匹白马折磨的二十几年,从爱上那个人到现在。
那些忍受折磨的日日夜夜,时间竟然没能把那个人从她心里拿走!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哪里寻得到一个词,可以代替她这些年的经历?
我也不知道这二十几年,她的身体在那个家,心却在别人的身上,这极端矛盾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该得经过多少挣扎和煎熬。
跟从前一样,她一直在那说她的白马,她说她已经快疯了。
这二十几年,她一直没办法忘记他,一直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五年,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爱做的每个小动作,她甚至不相信他不爱她了,而是迫于母命。
我怎么忍心说她这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怎么舍得用伤害你,来成全他的孝心?
她说为了试探那匹白马对她的爱,她不惜低声下气,她用上班辛苦攒的微薄的工资给他买衣服,她却不舍得为自己花一个子。
后来某一天那匹白马归还了她所有的衣物,让她再也不要找他。然后她说她过的不如意的时候,曾给过他电话,希望得到他的安慰,结果他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她的后来不幸的婚姻也是因为他,因为那匹白马为了他的母亲,放弃她和她们的爱情,人生的第一次的爱情啊!
结果是几乎让她放弃了生命,在河边她妈还有两个女友一起找到了她。她妈甚至不惜给她跪了下来,然后劝回了她。那个晚上她哭了一宿,她觉得这辈子再不会爱别的男人。他没有了,她也死了。
她再不打算去爱,她活着再不是为了她自己。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结婚生子,可是日子越过,她越觉得忘不了他。她说她那样做,只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对爱情的不负责任,报复他为了家庭弃她于不顾。她这样不负责任的随便找个人嫁,是为了让他看到后悔,看到心疼,我只想说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她说每次想他的时候,就站在屋顶上,朝他的那个方向张望,希望有他的身影出现。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曾经满大街搜寻那个人的影子,虽然每一次都是失望。
我真想说我听的好难过,听的想骂人,我真的想骂醒你!
醒醒吧!你的爱情在二十年前已经不在了,你的爱情死了那个人也死了。
这二十年你爱的不过是一个空壳,一个影子,支撑这一切的只有你的回忆,而且是你一个人的回忆,与他毫无关系!
现在的他,也许正尽力做着一个好儿子好老公好父亲,你不过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
你在爱情里画地为牢,结局只能是作茧自缚。并非是我对你的不同情,只是我的同情里有着更深的愤怒,为了一个如此不值得的人,放弃了家庭亲情还有现在这个叫老公的男人,你这不是痴情这叫蠢啊!姑娘!
我知道在爱情里,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可是你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为了家庭可以不惜牺牲你们的爱情,你有困难时他永远都在背后。
你听了女友的主意为了让自己死心,找他借3000元钱,结果你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挂了电话,甚至还说一个子都没有,把你当成了讹他的女人。
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没有担当,没有情意的男人,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吗?值得你付出最好的二十年吗?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真的疼你,但我并不只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妹而疼你。
我疼你,更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我真的不想,你再继续做这样的一个无用的梦。
再把一腔的真情,抛洒在这样一个无望无果的梦里。
我只希望,你曾经尝过的所有不快乐,从今往后都有快乐来弥补。